维纳斯海湾(Venus bay),距澳洲墨尔本市区一百多公里,盛产蛤蜊,约有五百户居民。
我家离海边不算太远,朝发夕返。很多人家还直接趴在海边呢。
进入海湾,有些吃惊。首先是停车场爆满,车阵不见首尾。海边也挤满了车。此外,所有垃圾桶都被胀鼓鼓的塑料袋包围了,甚至掩埋了。公厕很热闹,永远排着无数人;还好,中国人也排队。接着发现,居民们只要看见——外来者中的绝大多数——中国人,基本上都是一种表情:抬着头,瘪着嘴,目光落在自己鼻尖上;要么就虎视眈眈盯着你。我接触过的澳洲本地人,无论相识者,还是陌生人,都很礼貌,很客气。比如说,常常远远接住你的目光,主动打招呼,让路,甚至拉家常之类。
也没太在意。
每次看到海都很兴奋;这次同样。见惯国内城市的铅色天,臭水河,更爱澳洲蓝天白云,和“白雪”滚滚的海。天气干爽,阳光充足。
拐过一道弯,几乎在一瞬间,嘈杂声就灌满了耳朵,人堆就挤满了眼睛。呀,海滩上全是埋头蛮干的人,他们身边,立着各色塑料桶。这些人,不,这些占领者,全是亚洲人;我目测,多数是中国人,起码上千,在挖蛤蜊呢。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去年不是这样啊!上次也不是这样啊!
我一下明白过来,居民们看见中国人,为什么会变出一副铜墙铁壁脸了。唉! 一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澳洲的旅游景点,很少人山人潮的,除非来了中国旅行团。于是放弃了捡拾蛤蜊的打算。
但我没有离去。我熟悉中国人。按习俗,按法规,只能捡拾蛤蜊,徒手刨也可以。我判断,这种场合,绝大多数人,是不会守规矩的;首先人员规模就已经超标了。觉得自己有责任监督同胞。
远处有一大片沙滩,密布着坑坑洼洼,没有人。作为一个疑点记在心里,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小撮刚刚赶到的中国留学生,来势凶猛,挥动洋铲乱挖乱刨。我告知不能使用工具。他们麻我文化低,偏用英语对话,装糊涂。无法。有点渴望一板砖把他们打得性生活不能自理,再抓进全聚德烤了,案发地点最好是监控盲区。又恨自己没有中国城管的硬功夫。
很快,蛤蜊的救星——渔警过来了。他摊着手——就是这个姿势——对留学生实行了资产阶级专政。蛤蜊桶被一脚踢飞!罚款!如果和渔警产生争执,你可以投诉他;但不会影响他依法处罚你,扣留你。
违法分子们立刻把目光刺向我,像是疑心我当汉奸,向老外递了小报告,要用做爱的劲打我一顿的样子。我半生从不递小报告,谁递小报告,我就不理谁,还渴望给他吃霉变米,打山东过期疫苗,喂三聚氰胺牛奶。我偏爱实名举报。但这次不是我。再说,我守规矩,不干断子绝孙的事;你们违法了还敢刺我!我虽然不是李刚,但有一个字是!我虽然不是李双江,但有两个字是!那股倔强劲我是有的!
继续往较远的“无人区”走,发现一根被弃的钓鱼竿,线还在海里喝水呢!我虽然登记了钓鱼证,但从来没有钓过鱼。钓还是不钓呢?钓!过两小时,得彩衣、青衣、黑鱼共8条,又按规定特赦了3条小鱼。这些鱼,市价约25澳元(折合人民币125元)一公斤!发洋财了!钓鱼竿留在原处,期待它,继续为人民立新功。
返回停车场,再次遇到渔警。我合规钓鱼,没做亏心事,心不惊。那一小撮留学生,尚未离开。他们受过罚,不敢惹渔警,似乎也不敢惹我,但仍然照例启动刺汉奸的目光刺我。
几个人蹦上车后,先聊天:“买了盆含羞草,怎么碰它都不害羞,是含羞草里面最不要脸的那种!”“丢掉!”又讨论发财的事。一个说:“如果给我五千万,让我吃屎都干!”另一个回应:“五千万我真没有,但屎我有的是!”要多无聊有多无聊。突然发现车胎瘪了。一个个猴子一样跳下来,气得骂人,用国骂,尤其指桑骂槐,把我当槐。果然是中国人。有的人挽袖子,露出细胳膊,有点群情激愤似的。看那样子,是要放下青年身份,使用在中老年新华侨中较为流行的,对付挨批挨训挨骂挨罚挨揍的老绝招,扎堆唱国歌,以期收到唤起同胞千百万,心连着心跟“鬼佬”(某些中国人对澳洲人的称呼)干的效果。
我的想法一直是,不要怕留学的子女跟澳洲老外学坏,万一学坏了,一定是从中国同学那里互相学习得来的。资本主义老外也即资产阶级老外,总体比社会主义中国人也即无产阶级中国人,朴素得多,简单得多,文明得多,傻得多。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绝不可能被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腐蚀得百孔千疮;而资本主义的资产阶级,倒常常被社会主义的无产阶级冲击得目瞪口呆,怒火攻心。澳洲人的最大快乐之一,是一生都在与平凡为友;而中国人的最大痛苦之一,是一生都在与平凡为敌,连挖蛤蜊也要大大超规格行事。那些一向循规蹈矩,安然淡定,心底坦荡,待人热忱的澳洲资本主义老外,都急切地抓紧机会做扎胎之类的缺德事了,不知道他们的生活,受到了何等严重的干扰,大脑遭遇了多么强烈的刺激。
仔细观察,渔警业务荒疏,尤其不熟悉游击战,一直东西颠沛,找不到北。需上级召开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研究对策,加大改革开放力度,尤其要学习中国经验,雇用一批凶神恶煞的临时工,采用城管式执法,情况才会改变。因为有漏洞,所以不断有人小包大桶地往车上抬蛤蜊。中国人实在是太能挖了,人均能挖一大桶!吃得完吗?国内生态破坏严重,又来破坏国外的。这些人一定犯法了,包括非法捕捞海鲜(未办钓鱼证的)、非法捕捞未及尺寸的海鲜和过度捕捞海鲜。澳洲人的祖传美德之一就是善于并勇于举报违法违规行为。各州各地,为了让海洋给人类永续造福,对不同品种的海产,均有严格的每日捕捞数量和尺寸限制,以避免大规模的恶性捕捞行为。眼下这种无政府状态,绝不会长久。否则,海湾蛤蜊,会被中国人吃绝种!
善良的海湾人,祝你们,生活秩序尽快恢复如初!
离开海湾时,突然想起远处那一大片,密布着坑坑洼洼,没有人活动的沙滩。为什么会这样?搭车的一位老移民告知:福建人才去扫荡过。短期内,那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消失了。唉! 作者简介:李双,男,55岁。祖籍四川简阳,生于贵阳,后居成都,现居墨尔本(中国护照)。1979年毕业于简阳县龙云公社小学“戴帽”初中部附设高中班。1985年发表小说处女作。曾任报社编辑、记者。1993年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也是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墨尔本华人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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