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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板 | 李永才:涛声激荡水码头

QQ_ACD034 2019-3-1 14:34 4615人围观 校园文化

有码头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就有生动的章节和精彩的段落,就像河面上航行的客船,窗外总会有一些古风蔚然的面孔,一闪而过,就算转瞬即逝,也会在人们心里留下难忘的印象。

○如歌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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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激荡水码头


○李永才


    有码头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就有生动的章节和精彩的段落,就像河面上航行的客船,窗外总会有一些古风蔚然的面孔,一闪而过,就算转瞬即逝,也会在人们心里留下难忘的印象。涪陵就是这样一座水码头。干百年来,长江和乌江像两个旷世英雄,为一壶浊酒相聚于此。两江春水潮来潮往,滚滚东流,江中穿梭不息的大小船只、迁客骚人曾演绎过多少日升月落,春花秋月的故事。两岸翠色掩映下的青石板街、吊脚楼、老街坊与相邻的江水百年相望,带给古城无尽的繁华和新鲜的活力。

    据历史记载,涪陵因乌江古称涪水、巴国王陵多建于此而得名。春秋战国时期曾为巴国国都。秦昭王三十年(前227年)置枳县,为境内置县之始。历来为州、郡、专区、地级市治所。1998年,并入重庆市为涪陵区。自古以来,涪陵就是长江水道上的名镇,上连重庆,下接武汉和上海的重要水陆码头。是著名的榨菜之乡、千里乌江第一城。涪陵,不仅具有浓郁巴文化气息,同时也是长江文明和乌江文明的交汇之地。千年文化聚集的浓郁底蕴、悱恻动人的传奇故事让多少南来北往的旅人魂牵梦萦。

    涪陵的主城区在长江南岸,两面环山,两面临江,城区依山傍水,前照后靠,“城在山上,山在城中",好一个风水宝地。城内一条主街沿长江绵延数公里,并随山势起伏有致。与主街平行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木楼和吊脚楼鳞次栉比地铺陈在街市两边。这些沿江而建的民居建筑,多为二进式或三进式小四合院,门面多为可拆卸的木板门,墙是用竹片编织,再刷上石灰浆做成的,窗棂皆为方窗,窗雕多为琼花瑞兽之类,这些窗雕造型美观,井然有序,堪称川东民间建筑艺术之精品。靠乌江边的黔靖街,也有很大一片类似的老房子,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老街一直伸向乌江上游。街上饭店、茶馆、烧腊铺、杂货店、中药铺子,应有尽有。那长长的石板街破旧、潮湿,黝黑发亮的青石板,被草鞋、皮鞋、板板车辗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繁华闹市的喧嚣嘈杂,人声鼎沸,仿佛仍在耳边回响。这些物是人非见证了过往日子里,一座水陆码头的千年盛景。

    自长江上游荔枝园往下,至乌江岸边,依次排列的码头有荔枝园码头、无祀坛码头、龙王嘴码头、官码头、萝卜市码头、水巷子码头等等。这些大码头常年有趸船停驻,客货轮固定停泊,码头上人流如织,货通天下,历经百年风雨,早已成为涪陵人尚水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要数无祀坛码头。每当夏日炎炎,码头呈现一片独特的景致。放眼一望,游泳的人群,像啄水的候鸟,在黄色的波涛中此起彼伏。我在涪陵五中读书时,也享受过在码头边游泳的乐趣。阳光刚刚西斜,我们几个同学便吆五喝六,“走,下河去。”沿着校园江边的沙滩,穿过地区船泊厂,跑到白鹤梁附近的江边,忙不迭脱下衣裤,欣喜地扑向浑黄的江水,不错,那一刻的心情真是兴高采烈。夏天的长江水,大多是源头雪山的积雪融化流下来的,凉爽浸骨,让人身心愉悦。几个同学在浅水中打水仗,或者嬉戏,一会儿没入水中比谁憋气时间长;一会儿又打赌,谁敢游向几十米外江面的趸船边,接受挑战的同学“呼哧、呼哧”地划着“狗刨搔”向趸船游去。游拢趸船,拉着趸船边垂下的缆绳,边喘气边休息;再不然就悄悄爬上趸船,“扑通、扑通”跳入江中。胆子大的同学,敢游到远离岸边的激流中去“放流水”,那样的正流是相当危险的,江水流速可达每秒6~7米,一会儿功夫,就会被冲向下游好几百米……。

    冬季枯水期,此时的江边,寒风凛冽,江面消瘦而狭窄,一片蓝天潜入江水,平缓而安静地流淌,露出江心的白鹤梁,引来无数的人群观赏,贴近江面掠起的一群白鹤,在空中画了一个巨大的弧线,又飞向对岸高高的北山坪上。人们惯常的市井生活,就这样深深地融入这一幅壮丽无比的山水画中。那时还流传着一段顺口溜:“白鹤梁边是我家,朝看日出晚看霞。儿时常在江边耍,戏水斗浪玩河沙。百舸争流千帆过,拣点柴火煮鱼虾。”

    龙王嘴码头是涪陵至重庆的轮船停泊之处。每当夜幕降临,开往重庆的“东方红101”轮,“呜、呜、呜",那深沉而悠长的汽笛鸣叫,惊扰了多少涪陵人的美梦。缓缓驶向江心的客轮上,两盏雪亮的灯光将半个古城照得如同白天。岸边送行人群那依依不舍的目光,送走了一船亲人无限的惆怅和牵挂。直到轮船远远地离去,灯光慢慢地消失,码头的喧嚣方渐次归于平静。我第一次坐船到重庆,是在考上大学时,那是1985年8月底的一个下午,初秋的涪陵,依然暑气未消。我背了一个竹编的背篼,里面装着一床印花被子,一只柏木箱子压在上面,箱子里装了两件土布衣服。这些就是母亲为我上大学准备的行当。从乡下老家回到母校涪陵五中,邀约上同时考上四川师范大学的同学刘燕、张淑碧一起坐船到重庆,然后转乘火车去往成都。那天晚上,我们匆匆吃了一碗麻辣小面,就赶到龙王沱码头上船。就是那一张印有涪陵至重庆的船票,把我送到了成都,从此流落他乡几十年。偶尔在逢年过节时,回一趟涪陵。大半生过去了,这座水码头的万千气象,常常在梦里浮现。有一年初夏,我回了一次老家,在梨子坪乡下,正是李子黄熟时,临走时,母亲摘了一袋李子让我带上。当天晚上涪陵工商局的刘芝发局长请我喝酒,有陈松、于泳涛、熊卫东、任红卫等几个老同学作陪,久不见面,聚在一起,分外高兴,喝酒就忘了斤两。当他们把我扶上船时,我已经醉得不行了。第二天凌晨,船到朝天门码头,我方才醒过来,发现那袋李子在床边已被压得面目全非,散发的水果香味,飘满了整个船舱。

    到武汉、上海等下江城市的旅客,则须去萝卜市码头上船,跑这些“大码头”的轮船均以“东方红号”命名,而且体量更大,比跑重庆的班轮大得多。这些庞大的长航客轮自重庆驶来后,要先减速,调转航向,头朝上游,再缓缓地朝趸船靠过来,最后在趸船上几声哨子的指挥下停稳。此刻,五六层船舱的栏杆边上,经常会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聚精会神地观看这艘大船如何小心翼翼地靠上码头的趸船,同时也好奇地注视着这个码头。

    这座山城,在陡峭、繁华,勃勃生机的背后,有过多少古今传奇和出人意料的逸闻趣事。冷不丁,一场邂逅,给你带来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记得有一次寒假回家,在永安场八卦嘴码头下船后,突然遇到多年不见的邻家八妹。我们同住在梨子坪一队蔺家湾,小时候一起发毛读书。在我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事里,她是我最初的一种青涩而美好的感受。她走在我的前面,手牵一个七八岁光景的男孩,我飞快地赶上去,与她打招呼,看着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那一次久别重逢的情景,让我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而今对她的怀念,已经不再是对一个人,而是与之相关的那段青葱岁月,那一种难以忘却的简单与纯真。

    有乘船记忆的人,都知道“涪州”“川陵”。这是两个现在叫起来,依然让人觉得亲切的名字。想起它们,想起夕阳、水乡,被黄葛树遮住的天空,多少云蒸霞蔚在往事里飞扬……。“川陵号”轮船是涪陵地区轮船公司所属的。涪陵地区轮船公司,原为民国37年建立的武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50年4月更名为新原航运公司,之后实行公私合营。1954年1月,改为“地方国营涪陵轮船公司”,由涪陵专员公署与四川省内河航运管理局直接领导。主营较长旅程航线,如长寿、丰都、万县。1981年2月,率先打破区间运输格局,开辟彭水至重庆客运航线,以后客货运输进一步向长江干线扩展。至1985年客运有重庆至彭水、武隆、丰都、宜昌,涪陵至白马、江口、龚滩等。货运可及重庆至上海,涪陵至贵州沿河各港口码头。“涪州号”客船属于涪陵市轮船公司,其前身为1956年2月成立的“涪陵县和平木船运输合作社”,由县内长江揽载船和渡船联合组成。

    1958年11月20日,与“先锋”“胜利”“民主”等3个木船运输合作社合并成立“地方国营涪陵县航运公司”。 1962年4月,航运公司复转为集体所有制,并分为“涪陵县乌江航运合作社”、“涪陵县长江航运合作社”“涪陵县短航运输合作社”和“涪陵县造船合作工厂”等4个单位。1974年,短航社更名为涪陵县航运公司。1985年3月更名为涪陵市轮船公司,所辖客船以“红航号”为标志,后改为“涪州号”,主要跑涪陵周围沿江区县,诸如韩家沱、清溪、永安、珍溪、高镇、丰都等地。你看那些涪州号轮船,满载客货穿梭于两江之中,停靠萝卜市码头趸船之后, 岸边就涌出潮水般的人流和大筐小包的货物,有时也有成群的猪羊,成筐的鸡鸭。枯水期萝卜市码头岸边的沙滩上,堆成小山一样的木材、药材、蔬菜以及各种杂货。运货的汽车、手执扁担的搬运工、一拨又一拨的旅客,熙来攘往,让这片沙滩成了宽阔的露天集市,热闹非凡。从萝卜市码头、乌江码头上岸,迎面而来的是一长坡的阶梯,仿佛一个下马威,这陡峭而狭长的阶梯,给每位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涪陵本地人忆及家乡时,除了江中穿梭不息的轮船,也一定有那长长陡峭的阶梯,还有肩挑背扛,挥汗如雨,艰难爬坡的“搬运工”。 

    码头与老街有若干水巷子相通,就像码头与船,船与走过那些巷子的人,许多偶然与必然无意识地联系在一起,有了这些纵横交错的联系,便有了独特的地理标识和抹不去的历史烙印。

    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时,随父亲进城卖叶子烟,那是我第一次到涪陵。那天起了个大早,从永安八卦嘴码头坐涪州号班船,上得船来,我一会儿在船舷看水花,一会儿到船头,看巍巍青山从两岸退去。当闭上眼睛休息时,就有一种在摇篮里摇呀摇的感觉……。接近中午才到涪陵大东门码头,走过几十级石阶,就到了箱子街。这里是一个摆摊设店的自由市场。父亲在一家店铺旁边的街沿边摆上几小捆叶子烟开始卖。从未出过远门,见过大城市的农家孩子,我哪里也不敢去,只得呆在一边,看稀奇。到了中午,第一次见到大城市的新鲜与好奇早已被饥饿挤出了九霄云外。父亲给了我几分钱,我脱兔一样跑到街对面馆子里买了两个滚烫的、甜甜的小发糕,狼吞虎咽下去,开始有了一点幸福感。而今,所谓的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但真正让我回味无穷的不多。除了这次,还有一次值得记叙。那是10岁那年春节,父亲带我去清溪场大老子家拜年,临近中午饭时,在乌堰溪航标站渡船上,那一碗白菜炒肉的午餐,香了我大半辈子。说是炒肉,其实不过是米饭上加了一大勺炒白菜,上面点缀了几粒油渣。刚从六十年代饥荒年过来的村民,这样的一碗饭,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只有逢年过节,父亲才这么大方一次。

    再说父亲守着自己的烟摊,等卖完几捆烟叶,已是暮色四合。父亲领着我来到港务局,找到二叔李太银的住处,打算在他那窄小宿舍借宿一晚。二叔是港务局的军代表,看到他每天早出晚归的情形,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后来才知道港务局的历史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其前身为民生公司涪陵办事处。1952年实行公私合营,称“公私合营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涪陵办事处”。1955年改为国营,更名为“长江航运管理局重庆港务局涪陵营业站”,1984年实行港、航分管,始用今名。涪陵港务管理局在80年代以前,专营港口业务,除涪渝班轮每日发出一班以外,重庆至宜昌、武汉的过境客轮每日亦各有一班在本港靠头,重庆至上海的客轮每4日一班过境泊岸;通过本港,货运可及重庆至上海长江沿线各主要码头。

    我从发黄的史书上获悉,乌江早在战国时代,便有了航运。据史料记载:秦将司马错伐楚,溯江而上,夺楚黔中地,置黔中郡,以舟楫运载兵卒、粮草。此后,乌江航道舟楫来往穿梭,上运食盐,下运桐油、生漆、油茶等特产,沿江两岸商贾云集形成一批商业和手工业场镇。又据《嘉靖思南府志》记载:“乌江流域产朱砂、水银、棉、蜡、漆诸物,皆中州所重”。“上接乌江,下通蜀楚,舟楫往来,商贾鳞集”。在陆地交通不发达的时期,乌江沿岸民众生产生活资料运输全仰仗乌江航运。历史上,思南、潮砥、淇滩、沿河、龚滩、洪渡、彭水、武隆等均为乌江航运的重要码头,涪陵乌江码头是终点,也是最大的码头。涪陵乌江港区原无固定码头,各类木船从麻柳嘴至观音阁凭抵达先后随机泊岸。清末以来,渐划分区域归帮归口停泊。民国时期,厚板船、渔座船停靠沙湾,驳船、杂货船和蛇船停靠水巷子,乌金帮煤船停靠煤炭堡,白涛揽载和柴船停靠柴码头。解放后,沙湾曾改称曙光码头,煤炭堡改称人民码头,停泊涪陵、武隆、彭水、酉阳等轮船公司及贵州航运公司涪陵营业站的班轮和货船。

    乌江港区主要码头有五个:我首先想说的是麻柳嘴码头,它位于两江交汇处的凸出地带,下起麻柳嘴上迄沙湾,为洪水码头,每年中水位时,停泊长江倒须滩的船只移此停靠。沙湾紧靠麻柳嘴,1983年涪陵轮船公司在此设趸船,泊货船和涪陵至武隆的班船。其次是水巷子码头。1965年和1967年,涪陵短航社和武隆航运公司各设趸船,泊班轮和货船。1982年市航运公司设趸船和售票处,每年枯水期停泊萝卜市的船只移此停靠。当你站在码头向远处望去,辽阔的江面上游弋的拖船,拽着几艘满载货物的驳船,“老骥伏枥”般逆流而上,其后的“红航号”或“乌江号”轮船频繁地穿梭于两江之间,船头微翘,有时流水快及船舷,浑圆而丰腴的船屁股,旁若无人似的涌起一片长长的浪花。好一幅奇诡瑰丽的两江风景,真可谓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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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再说乌江码头,每天下午五点至七点左右,是最闹热,最繁忙之时。由上游贵州沿河的龚滩、彭水下行的船只陆续抵达码头。先是一群又一群面孔黢黑,满头凌乱,背着那种上大下小竹背篼的“小河客”,陆续从船上下来,旅客下完后,码头上的“搬运”,两人一组,迅速跑上船,将那些成筐的黑色杠炭、成梱的青杠木材、成筒的桐油从船上卸下来,然后抬到码头的公路边。常人空手爬完大东门码头那一段长长的石梯都要出一身汗,而旅客的行李和货物要肩挑背扛搬上大东门县医院门诊部街口,实在是件苦差事。在那个年代,却有不少涪陵人,以在乌江码头作“搬运"维持一家生计。

    我们下江人坐船到涪陵,多数时候停靠乌江码头,该码头位于大东门外,是涪陵乌江最大的客运港。主要停泊涪陵、彭水、酉阳轮船公司,地区煤建公司涪陵至龚滩的班船、货船、煤船及彭水至重庆的班船。另外还有泗王庙码头和中渡口码头。1962年以前,泗王庙码头泊乌江舵笼子和小溪以下揽载,后陆续置趸船,泊贵州航运站和彭水轮船公司的货船及航道段的施工船。泗王庙码头下有柴码头,专靠煤船和农村副业船;上有鹅蛋堡码头和乌杨树码头。鹅蛋堡码头为堆放煤炭、木料及矿石建材料的临时货场。乌杨树码头为解放后新建的木材存储转运码头,地区木材公司、贵州林业局木材转运站的储木场均设此,并为涪陵地区火柴厂和涪陵电厂的货运码头。中渡口码头。即王爷庙码头区,位于麻柳嘴至泗王庙一线之乌江东岸,是一个常年性的货运码头。1964年以来,涪陵地区盐业公司、土产公司、粮食局、轮船公司和水运公司、凉塘菜厂以及贵州航运站、秀山县航运公司等单位在此设趸船,泊位主要出入盐巴、榨菜、杂 货、煤炭、化肥、木材、柴油等物资。漫步于这些码头,那些匍匐于脚下的,因江水反复冲刷而圆滑于世故的鹅卵石,堆积于岸边,被时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像岁月的思想,把码头的黄昏关照得如此的宁静与安详。

    搭乘乌江轮船公司的轮船去武隆、彭水、龚滩等乌江沿河城市,每天必须赶早,往往七点钟天麻麻亮就要开船。乌江轮船公司的轮船挂的是“乌江号”,他们的船看似与川陵的船差别不大,实则非常特别。一是吨位要求在300至600吨,太大的船没法在乌江航行,因为乌江江面不宽,冬季枯水期,乌江航道最窄处仅不足百米,轮船吃水不能太深,乌江航道滩多流急,乱石多,七十年代乌江上行轮船在多个滩口都得靠岸上绞车助力,方能顺利过滩,吃水深则非搁浅不可。二是与长江里同吨位轮船比较,马力要大,一般都是两台内燃主机,双螺旋浆,在乌江里航行,滩多流急,动力不足根本跑不下来。从涪陵至彭水、龚滩,再往上游的贵州沿河七八百公里航程,逆水得走三天。三是乌江航道太险,对船长,领水的要求比跑长江航线要高得多。

    滔滔不息的乌江几乎都在深山峡谷中穿行,很多地段崩石堆积,暗礁多,落差大,坡陡流急,流速每秒八九立方米,航行中稍有不慎就有覆没之灾,流传着“走遍天下路,难过乌江渡,千里滩连滩,十船九打烂”的民谚。据民国《沿河县志》记载,从思南至涪陵的348公里中,就有大小险滩176处。过去,乌江船舶逆水上行时,需数船结伴而行,每船纤夫10至20人,凡遇陡壁,即使寒冬,纤夫们也得泅水上岸拉纤,一天数次泅水,不仅作业十分艰苦,而且船行缓慢,百里航程往往需十天半月。那些年代乘乌江轮船到彭水、龚滩,真是难忘的体验。船头划过碧绿的江水,掀起雪白的浪花;两岸高耸入云的武陵山脉,绵延不断;那垂直的岩壁,刀砍斧削般戳立于乌江两岸;岩壁下幽幽深潭,映照着垂下的藤蔓;缓缓退去的青山,在面纱般的薄雾中,若隐若现。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种人间仙境。

    除了这些主城区的码头外,涪陵长江、乌江港区还有一些分布在沿江场镇的码头:自上而下,首先是石家沱港,位于长江南岸石沱乡,上距重庆90多公里,下距涪陵30余公里,是新妙一带物资出入的咽喉。石家沱港于明洪武十九年设船摆渡,后上下木船凭自然岸坡泊岸。民国16 年起,有民生公司涪渝班轮上下过境“接漂”。20世纪60年代,长航涪陵港务局在此设趸船,停泊往来涪渝班轮。70年代,本地运输、物资部门先后修建下河行道、堆场、仓库,涪渝各班轮均在此靠头。1984年10月后由涪陵市港口码头管理站统一管理。港区上起腊月浩下迄白沙沱。进出货物以建材、粮食、化肥、农药、煤炭、榨菜、食盐为大宗。在某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我来到这个码头,可以看见,河堤长廊边细雨霏霏,河道时而有客船在雨雾中缓缓而过,岸边的柳丝和众多不知名的树木飘动着翠叶,迷蒙的景色,浓郁的意境,让人陡生一种怀旧和忧伤的情绪。也许,生活就是这样,过于恬淡和安然,反而觉得可以放下一切,可真把一切都放下时,又骤然感到失去一切的空洞,即使是那些总归不属于自己的诗酒和功名……。昔日的石家沱水码头几多喧闹、几多繁华,不管是上走重庆还是下行江沪,沿街饭馆里,一碗豆花饭、二两麻辣抄手让过客流连忘返;花园坝里嬉戏江水鱼虾的童趣,乌龟石上,风筝随风而起;金家大院的一草一木,都具有一种纯粹,一种执着,一种天然的亲近。如今,行走江畔,江水依旧奔流,而码头的万千风物早已是过眼云烟。

    处于长江上游较大的港口还有蔺市港,这个古码头位于长江南岸蔺市镇,上距长寿23公里,下距涪陵22公里。清乾隆中期,已有通兴隆、堡子、铜锣、龙潭等乡场及南川县城的石板大路,是涪陵南坪和南川一带米粮、木料、松脂、肥猪、榨菜及盐、糖、日用百货的集散地。至民国年间,蔺市大米经水路上运重庆,下销涪陵、宜昌、沙市、汉口。民国16年,民生公司涪渝班轮往返过境“接漂”,后设趸船一艘,洪水泊铁炉湾,枯水泊对岸羊渡口。60年代初~80年代中期,县短航社涪陵至石家沱的班轮和地方各轮船公司的班轮全凭自然岸坡泊岸。走进这座古镇,其独特的地理环境,沿河兴建的带状建筑群古色古香,形成天然的古镇风味。站在码头边的阁楼上,可以鸟瞰古镇的全景:一衣带水,灰墙墨顶,舟影旖旎,波光潋滟,在夕阳的晕染下恰似一幅淡妆浓抹的山水画。撑一把油纸伞,漫步古镇,两边轩廊依依,雨声滴答;脚下的青石板路,似乎始终在强调,它久远而深厚的唐宋文脉。高墙大院里,庭院深深又几许,每一方门楣都透着诗情画意;窗外的繁花暖意四溢,游人喧而不嚣。你突然觉得,这里的慢生活,任时光匆匆,光和影都会一直色泽鲜艳,也许孤独,却不乏怡然。这就是故乡,风起叶落处,每一个水码头,都潜伏着人间的鸟声,那些遗失的部分,仿佛岁月的哲思,始终在忘情的沙滩流淌。

    我最熟悉的,莫过于珍溪港,位于长江北岸的珍溪镇,上距涪陵25公里,下距丰都28公里,港区上起杨家滩下至老鸹石,除杨家滩洪水码头凭无级绳牵引车送榨菜装船外,余柳嘴洪水码头和麻柳嘴外碛枯水码头均凭自然岸坡泊岸。民国时期及其以前,鹤游坪的粮食出口主要通过珍坪大道运往此港装船外运,直达涪陵和丰都等地;坪上所需日用工业品亦从此港入口转运至腹地各乡场。有涪陵市轮船公司、丰都县轮船公司往返于龙驹、丰都、高镇和重庆与涪陵间的客货轮船在此停泊。小时候,我们赶珍溪场,来回都是沿江边小路起汗,在我幼小的视野里,长江里的船真多呀!那时最有趣的事,就是在回家的时候,坐在江边看穿梭不绝的各式各样的船:挂灰白色风帆的木船,船老大头包白帕,在船尾扶着舵,船工们则光着黝黑的膀子,整齐划一地划着桨,号子声不绝于耳。

    在冬季,也有从上游乌江下来的木船,多数时候停靠在白沐溪或高峻门外碛的河滩,这些船主要是从乌江沿岸的区县收集大米到我老家来换乡亲们种的红薯回去,作为来年的种子。在我们小孩子眼里,那些豪华的客轮像楼房一样,比如江都、江渝、江汉等,缓缓驶过江面,掀起的浪头,让附近的小船颠簸起伏,仿佛瞬间就要倾覆。当江水退去的时候,在杨家滩码头,数里长的河滩上,珍溪榨菜厂高大的菜架沿河排开,菜架是用数十米长的圆木和纤藤搭起的人字形木架。每年榨菜出产的季节,乡亲们从成片的菜地砍回青菜头,有的开拖拉机、有的拉板板车,绝大多数靠肩背托,送到这里出售。一群又一群孩子围坐在大堆大堆的青菜头旁,忙着将青菜头剥皮,切块,用竹篾丝穿成串,菜厂的技师点数后,工人便将串好的菜头搭上木架晾晒。整个江边,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涪陵航运历史悠久。据《华阳国志•巴志》记载:“巴子时虽都江州,或治垫江,或治平都,后治阆中。其先王陵墓多在枳。”从中可以知晓,巴的国都最初设在枳,即今涪陵,因有长江和乌江两条水路的交通之便,为当时巴国最早兴建的城市。乌江又称巴涪水,巴国在开拓长江航运的同时,对险峻的乌江水道也进行了疏浚,因之才有以后司马错从枳南入,溯舟巴涪水,取楚商于地的史实。

    木船在涪陵境内长江、乌江通航甚早。从现有史料看,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秦楚攻伐已大量使用战船。据《华阳国志》载:“司马错,中尉田真曰:蜀有桀纣之乱,其国富绕,得其布帛金银足给军用,通于楚有巴之劲卒浮大船以东向楚,楚地可得。得蜀则楚亡,楚亡则天下并矣。”其时,巴楚间征战频繁,曾建立强大的舟师,造双层战船进行水战。周慎王五年至周赧王三十八年(公元前316至277)秦将司马错与蜀守张若先后四次大规模伐楚,所乘大舶船为木板结构的大型单体船,每艘可载100人左右和粮15吨。公元前316年,秦灭巴蜀。随后张仪即以巴楚水运便利威胁楚王:“秦西有巴蜀,方舟积粟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都千余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一日行三百余里……。”这一记载说明洪水期木船下行,能日行三百余里。在周赧王三十五年(公元前280年),《华阳国志》载:“司马错率巴蜀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百万斛,浮江伐楚。”   

    西汉时,漕运粮船称为漕舫。漕舫舱室较小,为两船相并覆以木板连接而成。民间商船为万斛船,航行于巴蜀、吴楚之间,是专营长途贩运的大型货船。东汉时,战船多为直进楼船和冒突露桡船,且使用风帆作推进动力。唐兴“万斛舟”和“万里船”。万斛舟由汉万斛商船改进而来,长20余丈、载重500余吨,因船底平、吃水浅、中部宽、首尾狭、阻力小,更适于在水急滩多的川江上航行。万里船是其时直航于长江上、中、下游的大客船,船型狭长,舱室、堂房宽敞整齐,建筑华丽,设备齐全,以载运官宦富商为主,航行快速,生活舒适。宋代木船呈圆滑、缓曲、流线型,肚宽,首尾略窄,前后舱均有舱板,中舱用竹篷或木板拱盖,用以遮蔽乘客和货物。船上有舵、梢、橹、篙、桡、桅、帆、纤藤等设备,与近代川江船舶十分相似。川江木船至明代基本定型,由于干流与支流航道特点不同,船型因河而异,各具独特风格。

    机动船在涪陵境内长江航行可以追溯到清朝。清光绪二十四年二月一日(1898年3月3日),英商“利川”轮试航宜(昌)渝(重庆)线过涪陵境。其后长江上行驶的外轮和民营轮船逐渐增多。民国16年1月,卢作孚先生开创的重庆民生公司开始了渝涪轮运航线,为方便旅客,在涪陵购买一只木船作为趸船,并租用龙王沱的一块地皮设置码头。这是史料记载的川江最旱的趸船。民生轮船公司打造的眉山、营山、彭山等轮船加入渝涪航线,跑重庆至涪陵、泸州、宜宾等地。因这些船是平底小船,航速很慢,载客人很少。民国21年初,民生公司涪万线开通,有民生、民望、民觉等小轮船在此线航行。抗日战争期间,军需民用日繁,客货流量增加,过境江轮航次增多。民生公司、合众轮船公司、招商局、强华轮船公司、三北轮埠公司等轮船企业共有大小轮船20艘,定期或不定期分别航行于重庆至涪陵、丰都、万县、三斗坪等地。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战时迁入四川的工厂、学校和机关团体也陆续返回原地。民国34年9月至次年11月间,全川专业轮船公司的轮船、公务机关的轮船、战时长江中下游撤入川江的轮船、海军的舰艇、美国救济总署的登陆艇及30吨以上质量较好的木船,通通参加复员运输,过境江轮和出入港口的轮船剧增。解放后,由民生公司打造的民恒、民运、民意、民由等,都跑渝涪航线。

    涪陵长江航线上的轮船公司,除了本土的几大轮船公司外,还有原招商局在长江各地的分支机构上发展起来的。作为我国近代民族航运业的开拓者,中国第一家轮运公司,1872年12月26日招商局设立不久后就将长江运输置于首要地位。自1890年《烟台条约•续增专条》将重庆辟为商埠后,英、美商人纷纷雇用华商木船经营川江业务。1892年招商局开始租用民船行驶川江航线。1893年春,正式设立重庆分局。此后,招商局在川江的业务发展迅速,其拖轮、客货轮陆续进入万州、涪陵、重庆、泸州、宜宾。1950年4月10日,长江区航务局成立(始称长航)。招商局改称为国营轮船总公司。(邹光明:《寻找航运百年根脉——招商局长江记忆》,《环球物流报》,2017年3月24日第四版)1954~1955年,长江航务局在上海打造了“江都”号,首次开到涪陵荔枝园码头,涪陵人民敲锣打鼓,放鞭炮,很多人上船参观游览……   

    一叶舟楫千古梦,烟波山色水韵长。当我们谈论故乡,谈论流水时,一个城市的生命,却像一艘帆船,正以另一种方式向时间的码头靠拢。市声沉入水底,涛声跃出水面。时间的航程已经遥远。如今的涪陵城,高楼林立,马路通畅,物富人丰,万象更新。伴随三峡库区蓄水而开展的城区大规模建设,老街以及江边大片的老建筑早已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代之以宽阔平坦的滨江大道。那些青石板铺就的水巷子,沿江边鳞次节比的水码头,那肩挑背扛,挥汗如雨的挑夫们已然不见踪影。随着涪陵沿江高速公路的畅通,乘船已不是旅客最好的选择。昔日江边喧嚣繁忙的码头,江中穿梭不绝的大小船只,以及坐船领略那数百里乌江,如诗如画的情景,仅存于老涪陵人的历史记忆中。岁月匆匆,像一个孑然独行的过客,穿越风雨沧桑的水码头,临风思乡,万千思绪随江水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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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李永才 来自: 法治四川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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