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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晓飞,死于8102年6月23日清晨5点。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身边只有一个同样是非人类的老人家。想来是因为生前的我眼睛近视度数高到半瞎,死了以后竟然连距离我不足3米的老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只听得一个温和惯了又带点干涩的嗓音说:“小幺娃,那个时候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你的哇。” 那个时候,就是我的死亡时刻。 我飘荡在某个不知名区域的空中,俯瞰这个世界很久很久。我看到每个人都小得像沙粒,像蝼蚁。可是微小的沙子们聚在一起,也能造出巨塔城堡,弱小的蝼蚁们抱作一团,也能扛起沉沉重担。他们明明那么微不足道,却又那么举世无双。 “小幺娃,”沉默许久的老人突然说,“我掉了一样宝贝,你陪我去找找吧。” 或许是无聊,或许是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浓重的悲哀,我点点头。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从山清水秀的小镇,到大漠孤烟的异域,从人迹罕至的荒野,到吵吵嚷嚷的城市。 “还没找到吗?”我问她。 “快了快了。”老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 路途中我们遇到了一个小鬼,似乎死得非常不甘心,一直叫嚷着要为自己报仇。 “我还这么小,那个杀千刀的酒驾司机,就这么从我身上辗过去。”小孩儿越说越伤心,“为什么别人犯的错,却要我来承担后果。” 我一时竟找不到话语可以安慰他。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你是因为车祸,那我又是怎么死的呢?” 而老人一直沉默着。 我们来到大学,看到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飞扬着青春的风采,似乎空气里都充满了活力与热情。 我们路过医院,见证一个个新生命的诞生,目睹癌症患者一次次地与病痛斗争。我听见只剩一口气的病人咬着牙发出口齿不清的呢喃:我不想死啊。 我们看到有站上人生巅峰的人,有跌入谷底的人,有屡败屡战不愿屈就的人,有经历打击站不起来的人,形形色色的人,在不同的活法里摸爬滚打,有条不紊。而不管生活得怎样,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在哭,在笑,在经历,在成长。 看着这些彼此取暖的人们,我突然想,其实活着挺好的。 死了虽然无病无痛也无任何烦恼,但也无欲无求无任何目标,像一具麻木的傀儡。 而这个老人家,究竟想找什么呢? 旅途的终点,在一栋很普通的居民楼。这里处于背光区,空气常年湿重,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到的时候,天也阴沉沉的,硬是给大地铺了一层看得见摸不着的霾。 楼下挤满了人,高谈阔论着的,指指点点着的,应有尽有。消防队员紧急出动,铺好气垫展开救援。 我看向楼顶,那里也有不少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护栏外的一个女生。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围着她不敢靠近,有尝试着与她交流的消防员,有被人搀扶着的情绪崩溃的中年女人。 我向背对着我的女生走过去,不由自主地问:“你要跳楼吗?” “别这样,”我想劝劝她,“活着多好呀。” 对啊,活着多好。 “晓飞啊————” 身后突然传来凄厉的女声,女生猛地转过身来。 看清她的脸的一瞬间,无数浮光掠影的记忆片段呼啸而过,撞碎了这场绮丽的幻境。 我叫林晓飞。 我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我基本上由奶奶抚养长大。 我平时读书非常努力,因为我有一个狂妄的梦想。 我想游历全世界,去不同的地方,最好是和我的奶奶一起。 我明明那么那么努力。 可是我高考失败了。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问我考试成绩的人。 那些嘲笑别人轻视生命的人,他们不知道从云端摔得粉身碎骨是什么滋味。 我对不起我的奶奶。 我想去死。 我这才发现,领我到这儿的老人已经不见了。 可是我亲眼看着自己从楼上跳了下去。 原来杀死我的,居然是我自己。 其实摔得粉身碎骨又怎样,再活一次多好。 我触电般从床上坐起,人群的喧嚣、女人的尖叫仿佛还经久未消。 这清一色的白房子里还坐着个中年男人,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继而泪流满面。 “晓飞,刚刚那个庸医,居然说你生还的希望渺茫……”平时有苦不言铁打的男人此刻居然把一身钢筋铁骨都融成了泥,泪眼婆娑。 “我奶奶呢?”我扯着破风箱似的嗓音问。 男人一惊,沉默了很久很久后,缓慢地说:“你奶奶她……其实很早就住院了……只是怕影响你考试,所以一直只是编了个借口没敢告诉你。你轻生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她的病房里……老人家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当时病情就恶化了。” “23号早上,就没能挺过去……” “早上5点,对不对?”我问他,感觉病房里的空气有点稀薄,似乎快缺氧了。 “……对。”男人更加吃惊。 原来我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老人家都带我去了。 她不想让我一直一个人在外面,所以特地来领我回家。 可是我的奶奶啊,再也回不来了。 生命到底有多贵重呢?我来告诉你,只要你被人需要着,你就没资格放弃自己。把所有过不去的坎搅拌成一杯苦药,咬牙喝下,融成骨血。然后斗转星移,只剩一句:活着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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