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富华：长篇纪实文学《南京上空的孤鹰》附

　　顷接6月12日来函。要乐以琴同学的事迹。现将我知道的略述于下：

　　1、乐以琴在1932年秋，考取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第三期飞行科。1933年初，在杭州梅东高桥（原陆军老营房）入伍生队进行陆军训练，为时六个月，队长是在“一·二八”抗日空战受伤且断了一臂的石邦藩。作为我们的楷模，经过初、中、高三个阶段的飞行训练，于1934年底毕业。在初级飞行时，他的教官是抗日战争中的空军英雄高志航。“3·14“抗战时，也是他的大队长，高级飞行时，他是学驱逐的高材生。

　　2、1935年初毕业后，即在驱逐队见习，半年后为正式队员。1936年在南昌扩编队伍时，他任空军第四大队，第二十二中队少尉分队长。

　　3、他的战绩：（有的时间已记不得），在37年“8·14”以前，他们四大队在河南周家口驻防。那天，奉命调防杭州笕桥机场，到机场，还没有来得及加油，就有大批敌机来犯的警报，他跟随大队长高志航首开纪录，（那时我在五大队24中队分队长，驻扬州）。乐以琴和他的僚机梁添成（印尼华侨，六期毕业生）一起钻进了火力强大的敌轰炸机编队群，他抱负已久的杀敌心情，不管有多大的火力网，就冲进去，一排子弹就把一架敌机揍了下来。（以后在南京见面时，他告诉我说：“他妈的，我把它打下一架后，怒火未息，我摸摸自己脑袋还在，身上也没有出血，反正自己已经够本了，于是向第二架、第三架不断追击，直打到第四架往下掉的时候，可惜我二挺机枪里的子弹已用完，汽修因由广德飞到杭州也用完了，只好降落地面，我的僚机也干下一架。”）

　　当时各报登载了“高志航首建奇功，乐以琴一口气击落敌机四架”的新闻，这是我国空军作战史上的最光荣的一页。画家叶浅予特地画了一幅“四勇士”的画像，这张画像突出大队长高志航及乐以琴及其余二位（一位是他的中队长黄光汉和23队队长毛运初）除各报转载外，还送到莫斯科展览。使这几位英雄形象，传遍到国外，给中国人争了光，使敌人寒了胆。

　　4、不久，为了集中兵力，我们四、五两个大队都由各驻地调往南京。我记得八月下旬，敌人在上海失利，敌首向他们国内求援增兵，调了好几个师团在吴淞口、张华滨、蕴藻滨一带登陆。我们轮番出动去轰炸扫射，使立脚未稳的敌人来不及逃跑，在数十架次的轰扫下，敌人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比看电影精采得多。倒下去的侵略者，数以千计。这个战绩中，乐以琴是出了大力的，在此期间，他又击落敌机二架。以后的任务是经常有的，那时我们住中山陵图书馆丛林隐蔽中，每晚航委会的秘书长宋美龄差不多晚上经常来谈天，了解战情，好回去向他丈夫汇报。这位名闻中外的英雄人物乐以琴当然也是谈天的对象，加以鼓励更表钦佩之意。

　　5、在一次浦东张发奎指挥的炮兵阵地上空，我机四架与敌机六架遭遇。经过几分钟的战斗，性能、速度、数量上，我们是劣势，乐以琴的坐机已被击坏，失去操纵能力，那时高度四千多公尺，他跳出了飞机，用降落伞徐徐下降时，敌人不顾国际公法，向失去战斗能力、在降落伞上飘荡的乐以琴，还用机枪扫射，乐以琴急中生智，立即将伞缩小，增加下降速度，但敌人始终不肯放松，不断地向他射击，可惜敌人射击技术较差，未曾击中，乐以琴安降地面后，甩开降落伞，及时躲入乡下的竹林中。当时民众对空军是敬爱的，他们热情领路，把他送过了黄浦江，到达苏州，由当时一位五省电话局长王君侠急电南京，一方面安排火车票，送回基地。从此，他战斗意志更增强了。对敌人的野蛮更痛恨，但相反方面，我们对敌人却很仁厚宽大，我记得是九月七日，我们同班同学吕基淳在太湖上空与敌机空战中，屁股上被敌弹射进一粒子弹到膝盖处，足有一尺三寸深，尚未取出，动手术时，站立着，吸着烟，请医生取弹头，医生给他打麻药，他说：“关云长刮骨疗毒还要别人陪他下棋，我比关公强，就这样开刀吧。”乐以琴听了以后，第二天，我俩是休息班，一同去探望这位同班同学吕基淳，走到中央医院病房里，各界送来的花篮，把房间堆满后，放不下了，只好放在走廊上，扶梯旁……慰劳的青年男女，把巧克力糖剥好送到嘴边。糕点、花旗桔，房间里放不下了，事后我们俩拿了一部份吃不完的慰劳品，去看看不久前被乐以琴打下的受伤俘虏冈本纯一，我们俩一进俘虏的病房，他们是和我们的伤员同样待遇，非常优待，他看到我们是飞行人员的服装，敌俘很害怕，因言语不通，光看见我们拿了不少吃的东西给他们。乐以琴拿起笔写了几个中国字“昨天在天空，我们各自为国家，是敌人，今天我们是战友，知道你一个腿受了伤，特送些吃的给你，不要害怕。”敌俘很感动，转忧为乐，也写了四个字“非常了重”（感激之至之意）

　　6、在南京快失守前夕，大约是37年10月，（详细日期已忘）。敌人九六式战斗机三十多架来进犯。那时我们能上天作战的飞机，东拼西凑也不到二十架，而且机种不一样，那天乐以琴是驾驶一架（不是2204号，自己的飞机，早已损坏）水凉式意大利战斗机“费亚特”。我们飞机，数量上、速度上、性能上均不如敌人，在南京上空发生了一场悲壮的空战，因为在空中逃走，在中国空军战斗员里是找不到的，最后拼个同归于尽。但当时，乐以琴的飞机，水箱油箱均已中弹冒出浓烟，他不得已，跳出了心爱的座机，他的降落伞成一条直线尚未张开时，他的身体已触地面，就这样牺牲了，英勇而宝贵的一生，和祖国永别了。使我们大多数战友流下了沉痛的泪水，事后我们研究，跳伞时高度在三千米以上，降落伞是完好而无一点毛病的，一定是他想起了上次在浦东一战中，张伞太早曾吃过敌人野蛮扫射的教训，他想迟点张伞，可以避免些不必要的灾难，岂知一个人在空中降落，速度多么快呀！他就这样离开了亲爱的祖国，他是做到了以身报国的心愿的。他的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和下一代向他学习。直到现在，高志航和乐以琴这个响亮的一对师生的英名，是永远活在人间的。

　　至于他的照片，原来我们同班同组是有的，但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浩劫，一无所存。83年1月8日，《团结报》登刊吴鼎臣所写的文章中，有乐以琴照片，可写信给北京黄诚根84号徐宝骙先生洽商。

　　据我所知，乐以琴之名不是他的原名，是他四哥之名，他这个四哥后来也进了空军第八期，名乐以纯。听说吴鼎臣正在设法寻找在国外的乐以纯，我想，他们弟兄知道大家都在悼念他一定也很高兴，生的与亡的，两地相隔，不知何日能在墓前献上一束鲜花。我想在国外的乐以纯，一定也在盼望祖国的早日统一吧，我所知者如上述，字迹潦草，祈原谅，即祝

　　撰安

　　王倬 1984年6月20日于上海

　　胡冶钧同志：

　　来信收悉，关于乐以琴的情况，尽我所知答复如下：

　　1、乐以琴是航校三期毕业，他较我早两期，他何时入航校及何时毕业的具体日期，我不很清楚。

　　2、航校的全衔是“中央航空学校”，抗战后迁昆明，改名“空军军官学校”，胜利后又迁回杭州笕桥原址，解放前迁去台湾。

　　3、乐以琴在空军中任分队长（三架飞机为一个分队）属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的二十二中队。

　　4、他牺牲的地点、时间，我都不太清楚，因其时我大队部分人员接收了苏联飞机之后，在湖北樊城作短期训练，他和高志航、刘粹刚等人，不和我们在一起，他牺牲的时间不是37年底，就是38年初，地点约在京沪一带。

　　5、2204号飞机是美国寇蒂斯（Curtis）厂出品，名HAWKⅢ（鹰式巨型）双翼单座战斗机。“22”意思是二十二中队。“04”是第4架。（一中队共9架，大队27架）

　　6、是否也失利过。抗战初期，我空军占绝对优势，战果辉煌，但敌人不甘心失败。九月十九日，他们九六式战斗机初次来袭，我方就吃了大亏。胜败乃军家常事。

　　7、乐以琴确系空战中牺牲，其它一切传说都不对，“支那勇士之墓”是阎海文（航校六期）“中国空军之友阎海文墓”，得了脑震荡的是高又新（8期的）都不是乐以琴。

　　以上我不甚清楚的问题，已附笔于我信中寄去退休住美的老朋友，请他们协助解决。乐以琴还有个弟弟乐以纯，航校八期毕业，我将设法将你们的原信，转到他手中。

　　国内尚有乐以琴的老战友住址如下：

　　1、王倬（略）和乐以琴是同班同学。

　　2、王玉琨（略）航校四期，老四大队战斗员。

　　3、龚业悌（略）航校六期毕业。

　　4、赵世琦（略）我的同班同学。

　　以上各人皆是他的老战友，请你们直接与他们联系……听说现在国家要出一本《空军抗战专辑》，王倬在上海专门收集这类资料，武汉政协文史办公室也在来信向我们要稿件。如果收到乐以纯直接寄给你们什么资料，务请告诉我们

　　此致敬礼

　　吴鼎臣

　　一九八四年六月七日于武汉

　　胡冶钧同志：

　　“9·16”函奉悉。

　　乐以琴和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同在一个大队。他是22中队的分队长，我是23中队的分队长。1937年9月下旬，又一同去兰州接收苏联援华的N-26驱逐机。但在南京作战中，我们不是一批，我是十一月二十八日飞南京的，在我去以前，乐以琴已经早在南京了。当时南京市面很混乱，大小机关已纷纷后撤，南京机场已经封闭，人员器材正在撤退，机场上满是弹坑，人心惶惶、亲友已记不起来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不是受伤住院，确是阵亡，因其时南京已没有一家医院了。

　　南京紫金山北麓的航空烈士公墓，确有乐以琴的墓碑，这是胜利后修的，我于1948年3月29日去南京参加扫墓时看见的。数以百计的烈士墓碑，多数都是我们的同学，也有国际援华的空军烈士墓。据我所知，许多墓中都没有本人的骸骨。如高志航、吕其淳等。遗憾的是，文革期间，那里遭到彻底破坏，灵堂、墓碑，荡然无存，今年中央批准修复公墓，闻第一期工程业已完工。北京航空联谊会已分批给有关单位提供烈士们生平历史情况。其中也有乐以琴。

　　此复敬礼

　　王玉琨

　　1985年10月16日（北京）

　　芦山县志编纂委员会：

　　接三月十六日来函，关于乐以琴空军烈士的情况，特复如下：

　　1939年我在重庆“中央电影摄影场”编导了抗日战争片《长空万里》，1941年完成后，在重庆公映，以后即在国内公映。1949年，“中央摄影场”全部迁去台湾，《长空万里》影片亦被带走。

　　我编写《长空万里》电影剧本，是参考1937年上海出版的空军杂志所发表的中国空军抗日卫国战争的报告文章，在1939年起笔编写的剧本主题是歌颂中国空军在抗战初期英勇卫国的辉煌战绩，激励国人的抗战热情，是一部“故事”片（不是新闻纪录片），演员有金焰、魏鹤龄、高占非、白杨、顾而已、施超、李玮等。

　　电影里介绍了三位历史人物：空军烈士乐以琴、沈崇诲、阎海文。乐以琴是著名演员魏鹤龄扮演的，魏的精湛演技，令人佩服地表达了：⑴乐以琴这一四川青年学员在杭州笕桥航空学校的勤学苦练的奋斗精神和⑵乐以琴在卫国空战中和敌机群英勇拼搏的英雄气概。

　　乐以琴烈士淳朴正直的性格，急公好义，乐于助人，充满爱国主义的高度忠诚，在电影里得到充分的刻画，激励了广大的观众。

　　谨复

　　敬礼

　　孙瑜

　　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九日上海

　　气壮山河的空军英雄乐以琴

　　乐以成  乐以钧

　　抗日战争初期，我们的胞弟乐以琴，任国民党空军第四大队二十二中队的分队长，担任保卫我华东地区领空的任务。建立不久的中国空军与强大的日本空军相比，战斗力实属悬殊。虽敌强我弱，但我四大队空军健儿们，发扬了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面对日寇，毫无惧色，勇敢顽强，屡挫凶锋。以琴每次出战，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为国家民族立下了不小功勋，最后以身殉国，血染京畿。

　　兹值抗战胜利四十周年之际，缅怀往事，撰写成文，致以无限哀思。

　　一、目击时艰·投笔从戎

　　乐以琴，四川芦山县人，一九一四年十一月十一日生，兄弟妹共十人，以成居二，以钧居四，以琴排行第六。我们父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性情刚正不阿，治家严谨。经常对子女讲解朱柏庐治家格言，历代名人嘉言懿行，故乡风土掌故，教育子女懂得爱国爱乡和做人的道理。并规定子女年满十岁，就要帮助家事，做些洒扫的工作。以琴自幼在家庭教育的熏陶下，养成勤劳好动的习惯，并具有刚毅不屈富有正义的气质。

　　以琴于一九二六年在雅安小学毕业。后考入雅安张家山明德中学读书，一九二九年毕业继到成都就读华西协合高级中学，一九三一年毕业。他学习刻苦勤奋，品德良好，说起话来，心直口快，做起事来，认真负责，颇得师长和同学们的称赞。他头脑灵敏，酷爱运动，体形虽不高大，却锻炼得魁梧结实。在学校主办的运动会上，常夺短跑冠军，成为校中有名的运动员，同时也是四川全省的200、400、800、1600米田径接力赛和排球选手。

　　一九三一年，乐以琴被选为出席全国运动会的四川田径选手代表。是年秋，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发生，国难严重。时值以琴赴南京参加全运会，途经重庆，接到全运会停开的通知，命令选手们各自返回原地。这一消息，破灭了他想在全运会上夺魁的夙愿，雄心壮志，无从施展。失望之余，买舟东下，准备在上海报考大学，继续深造。

　　当时以钧在上海同以琴弟见面后，除加以慰勉外，并安排他每天到江湾路虹口公园继续锻炼身体和复习功课。那时抗日救亡运动在全国迅猛开展。上海市爱国青年和人民群众，不断举行集会、游行，要求国民党政府出兵，收复失地，还我河山。九月二十四日有三万多码头工人大罢工，拒绝装卸日货。紧接着，上海大中学生组织了赴京请愿抗日队伍。使以琴受到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不禁热血沸腾，毅然投身于抗日救国斗争的行列，同赴南京请愿。他们到了南京，又联合首都学生约三万多人，举行声势浩大的抗日示威。由于当时蒋介石政府采取妥协政策，学生们的请愿示威未曾收到应有的效果。因此以琴返回上海，终日忧郁寡欢，深感国耻不雪，何以家为。恨不得奔赴北，凭血肉之躯，与日本侵略者拼个你死我活！

　　这时乐以勋大哥在山东济南齐鲁大学任教，关系以琴的学业前途，函电频催速到济南。以琴正感到报国无门，只得去济南考入齐大理学院读书。不久，国民党中央航空学校在北平秘密招生，他顿兴从军报国之念。立即前往报考，竟被录取。乃决心离开齐大投笔从戎，弃文就武。准备将来跨上铁鹰，打击敌人，以遂报效国家民族一腔宏愿。

　　二、勤学苦练·以身许国

　　一九三二年冬，以琴去到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第三期飞行学习，先在高桥接受入伍训练六个月，继经过初、中、高三个阶段的飞行训练。在校受训期间，他时刻不忘“九·一八”、“一·二八”的国难深仇，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暴行无比愤慨。曾豪壮地立下誓言：“西子湖之神鉴诸：我决以鲜血洒出一道长城放在祖国江南的天野!”

　　以琴感到自己将来要肩负起保卫祖国领空的重任。在学习中从不苟且。对飞行动作，反复演练，力求准确。并认真接受从法国学习航空专业归来的高志航教官的谆谆教诲。一心在战略战术上痛下工夫。努力掌握对敌空战中的过硬本领。因而进步很快，操作技能娴熟而敏捷。成为学驱逐的高材生，为航校老师同学所叹服。

　　他痛恨日寇，忧祖国之安危，常在飞行实战学习中，把日寇作为假想敌，予以狠狠痛击。他每天总是和同学们一起，引亢高唱雄壮的战歌，抒发自己的愤懑情怀。

　　一九三五年，以琴航校毕业后，回四川省亲，除对家人表明当上空军的雄心壮志外，向父母各送一件狐皮裘衣，又增给以成（即韵樵）和二姐夫谢锡瑹一套他在江西景德镇定制的六十件中餐具的礼品（现其中大部分已赠给北京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留下三件已赠给家乡芦山县博物馆）。以琴最后向父母话别时说：“两位老人家身边有这么多儿女很福气，虽然我从军在外，远离膝下，但有兄弟姊妹们服侍双老，我满放心。至于我个人，份属军人，一定会为祖国争光，为我们乐家争气的。请二老不要多加挂念”。父亲很理解儿心，点头慰勉说：“要胆大心细，放心去吧，好好干一番事业。”这些声音，至今还激动着我们兄弟姊妹的心。

　　一九三六年在南昌扩编空军时，以琴编入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二十二中队任分队长。（大队27架，中队九架，分队三架）他的座机号码是“2204”。（22是二十二中队，04是第四架）。系美国Curtis厂出品，名叫HAWKⅢ式双翼单座战斗机。尔后，“2204”号就和乐以琴的名字联在一起。打击敌人，屡建殊功。

　　三、首站告捷·扬我国威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国共合作，展开了全民族的神圣抗战。日寇一面调来大批陆海军部队，从沿海登陆进犯；一面调来空军“木更津”和“鹿屋”两个航空联队助战。这两个联队均为全金属的“九六”式轻重轰炸机。以济州岛及台北为根据地，伺机轰炸南京、南昌、杭州和江苏各地。

　　八月十四日，敌机出动七十一架，其中“木更津”九六式重轰炸机十余架。偷袭杭州笕桥广德机场。就在这一天，以琴奉命由河南周家口调防笕桥，参加东线保卫战。原打算在广德机场加油，当飞抵广德上空眼见广德机场已遭敌机轰炸。以琴目睹机场一片火海，愤怒不已，摩拳擦掌，决心报仇雪恨，向敌人讨还血债。

　　八月十五日，日寇“木更津”联队出动六十余架轰炸机，向我空军各基地进袭。其中就有三十四架袭击我杭州笕桥机场。我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立即命令我机升空迎战。分队长乐以琴驾2204号机作前锋，由三千多米高空钻出云端，一马当先，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敌阵。展开了中日空中大较量的一场恶战。以琴驾驶的战斗机无比灵活，上下左右翻飞，他机上的机枪，弹不虚发，一发必中，敌机应声冒烟载了一架。高大队长开了杀戒击落敌机一架。僚机梁添成也开了荤，击落敌机一架。以琴还不够兴，机枪一响又击中一架，打得敌机机翼上的红膏药（即日本国旗）四分五裂，爆炸坠落了。以琴越战越勇。对其余敌机紧追不舍，追到曹娥江中，一架敌机坠落山腰撞得粉碎。其余敌机纷纷狼狈窜逃。事后，以琴向航校三期同学王倬追述当时首次空战经过，豪壮地说：“他妈的，我把它打下一架后，怒火未息，我摸摸自己脑袋还在，身上也没有出血，反正自己已经够本了，于是向第二架、第三架不断追去开火，直打到第四架往下掉的时候，可惜我两挺机枪里的子弹已用完，汽油也用完了，只好放它们逃生。”

　　在这次空战中，我空军第四大队共击落敌机六架，以琴个人记录即有四架，我机无一损失。获得全胜。这是中国自建立空军以来最大的奇功。在我空军作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第一页。当时全国各大报，各通讯社发出了号外，报导：“高志航首建奇功，乐以琴一口气击落敌机四架”，举国瞩目的惊人新闻。以琴驾驶的“2204”号战斗机也成了所向无敌的雄鹰，而载入史册。

　　四、纵横东线·敌寇胆寒

　　从八月十五日起，以高志航为首的空军四大队机群，向日寇停泊在长江口外及杭州湾的两艘航空母舰“加贺”号、“龙骧”号和第三舰队的兵舰进行袭击，并对上海敌占区军需仓库进行轰炸，配合我军地面部队狠狠打击侵略者，使敌人慌了手足，穷于应付。

　　八月二十一日敌军增援部队，又在吴淞口，张家滨一带登陆。当以琴奉命率队前往阻击时，正值敌增援部队疯狂地攻击我地面部队，又从“龙骧”、“加贺”两航空母舰调来十多架八九式舰载攻击机，在天空向我地面疯狂扫射。以琴见状，怒不可遏，即率领机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速俯冲向敌机猛烈开火，连续击落两架，其中一架坠落朱家宅。另一架着火冒着浓烟拖着尾巴栽入了江中，并炸死敌登陆部队千余人，又立下一次赫赫战功。这时敌机才知道“2204”机的厉害。不敢轻视中国空军了。嗣后敌机有所收敛，不敢白日前来轰炸，如果没有足够的战斗机群掩护，不再犯险，轻举妄动。

　　以后有一次，以琴又奉命飞往浦东，在张发奎炮兵阵地上空与敌鏖战。由于众寡悬殊，孤掌难鸣，他的座机不幸被敌机炮弹击中，失去操纵能力，他在四千多公尺高空，跳出飞机，张开降落伞徐徐下降。敌人竞不顾国际公法，向失去战斗力飘荡在空中的乐以琴用机枪扫射，危险万状。幸未被敌人击中，安全着陆。当地民众敬佩空军的神勇，把以琴送过黄浦江，又由五省电话局长王君使安排火车，送回基地归队。此后，以琴才认识到在跳伞工夫上，还须大力改进，不能再疏忽大意了。

　　乐以琴自参加空战以来，屡建奇功，他顽强勇猛，未逢敌手，被誉为“江南大地之钢盔”。他的“2204”号座机，给敌机战斗员心灵上莫大的威胁，敌机只要看到“2204”在空中出现就像老鼠见到猫吓掉了魂一样，乖乖地等打。当时我空军第四大队纵横在东线上空，人人奋勇杀敌。七天之内击落敌机竟达六十架。以琴的个人记录达八架，创造了奇迹般地战绩。

　　日本侵略军的航空精锐“木更津”和“鹿屋”两个联队，拥有一百二三十架各式的轰炸机，火力配备甚强。不想在东线战场上才一个星期，竟被我空军第四大队消灭过半；驻台北海军联队长、海军航空大佐石井义，自愧刮腹自杀。

　　第四大队出色的人物除乐以琴外，还有高志航、刘粹刚、梁添成。这四位抗日英雄，被誉为我国空军中的“四大天王”。他们的英勇行为，受到全国人民的尊敬。当时著名画家叶浅予先生，曾为他们作画举办展览，并寄往苏联展览。后来以钧在以琴遗物中发现以琴和叶浅予在画像前合照的一张像片，因不了解其来龙去脉，曾于一九八三年写信给中央美术学院叶浅予老师请教。承叶老复信说：“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我组织了一个漫画宣传队在南京活动，曾在新街口某电影院举办了一次漫画展览会。发现乐以琴和几个空军看画展。此是乐在我的作品前和我留影，四人中那个大头画的就是乐以琴·······当时我们为我国空军奋起抗敌所感动，乃作此画。”

　　以琴在空中像一只凶猛的饿鹰，扑击敌人，毫不软手。但是离开空中战场，对待已经战败的俘虏，就宽宏大量，懂得攻心。以琴在航校同期的同学，第二十三中队分队长王倬曾忆述一段经过：

　　“当时我方对待受伤的敌俘虏是很优待的，和我们的伤员享受同样的医疗待遇。有一次我和以琴去医院看望被他击落的敌机上捕获的俘虏冈本纯一。当我们走进病房时，敌俘看见我们身着飞行人员的军装，很害怕。我们走到病床前与之握手，因言语不通，以琴起笔在纸上写出：“昨天在天空，我们各自为国家，是敌人。今天在病房，我们是朋友了。知道你一个腿受了伤，带了一些水果和点心来看你，你不要怕，好好调养。”敌俘会意后很受感动，转忧为乐，也写了‘非常了重’，表示感激，眼泪夺眶而出，低下了头。”

　　五、为国捐躯·浩气长存

　　一九三七年底，国民政府首都南京失守前夕，我空军战士们为保卫首都，住在南京中山陵图书馆后的丛林中隐蔽。日寇除集中大批陆军进攻南京城外，又增援飞机成天空袭轰炸。当时以琴住地能上天作战的飞机，东拼西凑也不到二十架，机种也不统一，无论在数量上、速度上、性能上均不如敌空军，但我国空军战斗员的热血是沸腾的。正如航校副校长蒋坚忍说：“敌人可以凭借优势的武器，取得一时的侥幸，他永远没有法子屈服我们抗战的坚强意志。”

　　某天，敌人调来九六式战斗机三十多架进犯南京。我空军立即起飞迎战。乐以琴原来驾驶的赫赫有名的“2204”战斗机，早已损坏。这天他驾驶了一架水凉式意大利战斗机“费亚特”，升入高空截击敌机，这是一场悲壮的空战，敌机一倍于我，火力甚强，我空军处于劣势但仍努力拼杀。乐以琴的飞机，因水箱均已中弹，冒出浓烟，往下坠落。他不得已被迫跳出座机，为避免成为枪靶，跳下时先未拉开降落伞，直线下落，待要开伞时，身体已触地面，就这样牺牲了。为保卫祖国洒下了最后一滴血。时年仅二十三岁。

　　以琴弟为国捐躯后，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将他的抗日英勇事迹编入了小学国文课本，用以对于下一代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在航空委员会出版的《空军抗战三周年记念专册》中，周至柔将军特撰文，表彰乐以琴在对敌空战中，不成功便成仁、忠勇卫国、视死如归的精神，深堪钦佩。同时赞扬他胆识过人，技术超群，创下了空战最高记录，在全世界空战史上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

　　以琴牺牲时，家人尚不知道，直到一九三八年武汉失守前夕，乐以钧才得到消息，奔赴武汉办理后事。经以琴生前航校三期同学黄光汉、李森云、刘宗武等友人的帮助，领取恤金壹万壹千多元大洋。接受遗物后返川。为怕高堂悲恸，不敢禀告。托人暗将恤金在郫县购买了一百七十亩水田。后来母亲还是知道了，主张将恤金购置的田产，连同父置的一百五十亩水田，一并捐赠芦山县伯英中学，作为学办基金。

　　据当时曾在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特务营工作的秦楚同志回忆提供：乐以琴在抗战中，表现出的英雄业迹，受到中国共产党的重视，在新四军中开展过学习活动，尤其在新四军青年突击队组织中，大力宣扬他的英勇事迹，作为学习的典范。

　　抗战胜利以后，上海联华电影片厂还曾以壮烈牺牲的乐以琴、阎海文、沈崇诲三位空军英雄为中心题材，拍摄了一部具有高度爱国主义精神的教育影片——《长空万里》，激发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

　　又据友人刘承熙告知：五十年代初期，他就读于南京某军事院校时，曾在中山陵右后侧的紫丁和柏杉的丛林中，看到了抗日英雄乐以琴等的墓地。碑文上署有中共周恩来、董必武、和爱国将领冯玉祥以及国民党蒋介石、何应钦、王叔明等的题词。这个墓和碑建立于何时，尚不知晓，姑志待证。

　　现在。以琴的原籍芦山县人民，对烈士的爱国主义光辉形象和英勇事迹，十分崇敬和缅怀，当地党政领导和有关部门正在筹备，拟为乐以琴烈士设计记功勋，并将其功勋编入县志，永铭金石，教育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