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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住在成都的灯笼街，那时成都市城区只有东城区和西城区，灯笼街属于西城区，后来行政区划调整就属于青羊区了。那时候(这一下就穿越到上世纪五十年代了)别说一环路以外，就是现在的中医大、百花潭这一带都是农田。一到冬春之际，这些地方都长着大片的苕菜，一片碧绿。说起苕菜，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了，不过那时的苕菜有一个很雅的名字，叫“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是《诗经·小雅·采薇》中的开头一句，大意是“采薇菜呀采薇菜，薇菜刚刚长起来。”说起这薇菜，不得不联想起殷商末年的伯夷和叔齐这哥俩。据《史记·伯夷列传》载，这哥俩是孤竹国君的两个儿子，伯夷是哥哥，叔齐是弟弟，他们的父亲死后，哥俩都不愿继承王位，互相推让一番后，把孤竹国的臣民抛下不管，结伴离家出走了。走到岐山这个地方，正遇上周部族的首领姬发，结集部队，准备讨伐商纣王，于是这两兄弟便挤进队伍里拉住姬发的马，“扣马而谏”，说了一番不能以下犯上的话，企图阻止姬发的军事行动，结果当然是被拖开了事。后来姬发的部队在牧野和殷纣的军队展开了一场决战，又由于得到了巴人的支持，“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这一战直杀得“血流漂橹”，终于取代了殷商建立了周王朝，这时的姬发就成了后来历史上的周武王。“汤武革命，顺天应人”，新王朝的建立，总会向老百姓作出一些让步，比如大赦天下，轻徭薄赋之类，这是应该高兴的事，可是这哥俩就是高兴不起来，不愿当周王朝的臣民，从而“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饿死在首阳山下。 对此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写下了散文名篇《伯夷颂》给以歌颂，认为伯夷，叔齐这种“特立独行”的行为十分的高大上，“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zu2：高，险峻)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 关于薇，《诗经》的编者在这首诗下面的注释写道：“薇wei1，一种豆科植物，即野豌豆。”著名植物学家潘富俊在其《草木情缘——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植物》(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二版) 一书中明确地写道：“野豌豆一名巢菜，古代也称薇”。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薇”就是“野豌豆”，就是“巢菜”。 苏东坡谪居黄州，思念家乡的野菜，有《元修菜》诗并序说这件事：“菜之美者有吾乡之巢，故人巢元修嗜之，余亦嗜之。”“余去乡十有五年，思而不可得。元修适自蜀来，见余于黄，乃作是诗，使归至其子，而种之东坡之下云。” 《元修菜》诗有“彼美君家菜，铺田绿茸茸。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是时青裙女，采撷何匆匆。”“春尽苗叶老，耕翻烟雨丛。润随甘泽化，暖作青泥融。”这样的诗句，根据诗中的描写，所谓“巢菜”其实就是四川农村随处可见的“苕菜”。 这种菜的种子形似豌豆，而极细小，因以名之“野豌豆”。我们小时候曾收集，以小竹管吹出互相攻击，当然这种武器不会有什么杀伤力的，因而是一种安全的游戏。 苕菜的荚，类似豌豆荚，我们小时候将取出种子之后的荚衔在嘴里，可吹出声音，再加上手掌握成的筒，还可以变换出不同的音调，其声呜呜然，于是又叫“阿呜子”。 苕菜的嫩芽是一道美味，可炒食，亦可煮汤。还可晒干储存，经年不坏，在缺少新鲜蔬菜时，更显得十分宝贵。 将全草收割后晒干打粉，便是“苕糠”，是一种富含维生素的猪饲料。 “春尽苗叶老，耕翻烟雨丛。润随甘泽化，暖作青泥融。”苕菜是一种很好的绿肥，属豆科植物，有很强的固氮作用。 据说喝酒时不能以苕菜佐之，如喝酒时吃了苕菜肚子便会胀得难受。有一首成都竹枝词记此事：“巢菜肥田兼爽口，青裙采得卖来频。说餐此味堪辞酒，纵假能瞒劝饮人。”注云：“巢菜以宋·巢元修得名……唯吃此菜后，或误饮酒，腹即鼓胀痛楚。” 看来作者似乎不太认可“唯吃此菜后，或误饮酒，腹即鼓胀痛楚”这种说法是真的，只把这当作辞酒的托词，“纵假能瞒劝饮人”。且“巢菜以宋·巢元修得名”也很难成立，这从苏东坡的诗序中可以看出，“菜之美者有吾乡之巢”，证明苏东坡就是把这种菜称为“巢”的，可见“巢菜”之名早已有之，只是碰巧他的好友也姓巢罢了，且植物学家也并没有说“巢菜”的称谓是宋代以后的事。“苕”普通话读tiao2，而四川话读sao2，是否由于音近，把“苕”说成“巢”了呢，又或者文人学士叫“巢菜”，而普通老百姓叫“苕菜”呢，这个待语言学家去考证吧。 二○一九年七月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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