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藿倾太阳

      “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这是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诗中的名句，这里只说“葵”，有将“葵”释为“向日葵”者，如北京大学费振刚教授主编的《少陵诗传》(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年1月第1版)就是这样说的，而这显然是错误的。

       其实，“葵”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在《诗经》中就曾多次出现，《诗经·七月》：“七月亨葵及菽”，“亨”即“烹”，煮的意思。朱熹解释“葵，菜名。”(《诗集传》)说明“葵”是一种菜。古人视“葵”为忠诚的象征，《淮南子·说林训》：“圣人之于道，犹葵之与日也。”

       其实杜甫在这里也是用典，早在三国时期曹植就自比葵藿了。《三国志·魏书·曹植传》载，魏文帝黄初五年(224年甲辰)他上疏求存问亲戚，文中就有：“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臣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葵叶随着太阳移动而倾移，用以比喻圣人对道的倾慕和坚持，臣下对君主的忠诚。

      可见自比葵藿，也是古已有之了。

      葵这种天性，历代诗人多有吟咏。

      《古乐府·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本诗以“青青园中葵”起兴，最后落实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样传世的警句。

      唐·刘长卿《咏墙下葵》：“此地无常日，青青独在阴。太阳偏不及，非是未倾心。”作者以“墙下葵”自况，表达了自己对君主忠心耿耿，却不被信任的苦闷心情。

      唐·白居易《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有“耳垂无伯乐，舌在有张仪。负气冲星剑，倾心向日葵。”这样的句子。这是唐宪宗元和四年(公元809年)三月，御史元稹奉使两川按察，纠劾权贵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罪行，为八十八家冤事平反。被执政者所忌，还京后贬为分司东都。次年春，他的好友，左拾遗、翰林学士白居易上疏论元稹不当贬，未被采纳。白居易写下这首五言长篇讽喻诗，为元稹鸣不平。

       这里也有人把这个“向日葵”解释作我们现在所说的“向日葵”了“向日葵又名朝阳花或葵花。一年生草本植物，茎很高，开黄花，圆盘状头状花序，常朝向太阳，故名。种子叫葵花子，可以榨油。”这实在是望文生义了，白居易在这里还是以“葵”比元微之，说他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的，这里的“向日葵”是“向日的葵”，决不是我们现在的“sunflower”。

      他还有《烹葵》诗说：“昨卧不夕食，今起乃朝饥。贫厨何所有？炊稻烹秋葵。”叙述他早上起床觉得腹中饥饿，生火煮冬寒菜稀饭。

      葵羹是古代一种一种常见的料理，用葵菜掺米煮成，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冬寒菜稀饭。

      苏轼《新酿桂酒》诗云：“捣香筛辣入瓶盆，盎盎春溪带雨浑。收拾小山藏社瓮，招呼明月到芳樽。酒材已遣门生致，菜把仍叨地主恩。烂煮葵羹斟桂醑，风流可惜在蛮村”这是苏轼贬官惠州时作，他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岭南家家造酒，近得一桂香酒法，酿成不减王晋卿家碧香，亦谪居一喜事也。”(见中华书局《苏轼文集》卷五十三《与钱济明》之五)由于身处“蛮村”，虽酿就好酒却没有好菜，只好“烂煮葵羹”聊以佐酒，而且心情还很好，可见诗人之豁达！

      不加米的葵羹则是一种下饭的汤菜了。汉乐府里有一首古诗《十五从军行》：“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这里把羹和饭对举，显然是没有加米的葵羹，是作为汤菜用以佐餐的。

      古人采食冬葵多在太阳未出之前，趁嫩叶上沾有露珠时采集，所以有时也称“露葵”。王维《积雨辋川庄作》有“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的诗句。

      葵菜是锦葵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学名冬葵，民间称冬寒菜、冬苋菜或滑菜。此菜中国各地有栽培，幼苗或嫩茎叶可食用，也可入药。

元·王祯《农书》称其“葵为百菜之主，备四时之馔，本丰而耐旱，味甘而无毒……根则能疗疾，咸无弃材，诚茹蔬之上品，民生之资助也。”确实是个好东西。

      而“向日葵”原产美洲，17世纪才引进中国。明·王象晋在1621年写的《群芳谱》记载了这种植物，但不叫“向日葵”而称“西番葵”，直到清·陈淏(hao4水清貌)子于1688年撰成的《花镜》一书才使用了“向日葵”这个名称。

      所以古人诗中的“葵”不可能是“向日葵”。

      向日葵(拉丁文：Helianthus annuusL.)，为木兰纲、菊目、菊科、向日葵属的一年生草本植物。高1～3.5米。茎直立，圆形多棱角，质硬被白色粗硬毛。广卵形的叶片通常互生，先端锐突或渐尖，有基出3脉，边缘具粗锯齿，两面粗糙，被毛，有长柄。头状花序，直径10～30厘米，单生于茎顶或枝端。总苞片多层，叶质，覆瓦状排列，被长硬毛，夏季开花，花序边缘生中性的黄色舌状花，不结实。花序中部为两性管状花，棕色或紫色，能结实。矩卵形瘦果，果皮木质化，灰色或黑色，称葵花籽。

      成都话把“向日葵”说成“向耳葵”，把“葵花籽”说成“葵瓜子”。我们小时候家家都会种一两株向日葵，主要是好玩。

      但真正蔚为壮观的还是北方成片种植的向日葵！北方日照长，葵花籽粒大、饱满，是一种很好的零食，成为成都茶馆里的标配。

              二0一九年九月三十日改毕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