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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国人很喜欢给别人戴高帽,一些人也总喜欢被别人戴高帽。似乎一经戴上“高帽”,便立即身价百倍,鹤立鸡群。于是乎,当今中国“大师”帽子满天飞;高帽之下,难免伪大师居多,令人厌而恶之。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真大师却从来都是受人景仰的。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提到的“二贾”之一的贾平凹先生,就是中国当今文坛首屈一指靠实力说话的响当当的人物。 蒙平凹先生之邀,我和锦平率《西南作家》杂志社一行四人,大年初七,驱车北上西安,去谒见曾经数十次通话和短信往返但未睹真容的贾平凹先生。 正月初七是“人日”。传说女娲正月初一创世,七天内每天造出一种生物,前六天诞生了鸡、犬、豕(猪)、羊、牛、马,直到第七天正月初七才创造了人。历史上,唐代的高适、杜甫曾经在成都有著名的人日唱和。咸丰四年(1854年),时任四川学政的何绍基在果州(今四川南充)主考,正月初六回到成都,拟就对联一副:“锦水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何绍基熟知高杜人日唱和的典故,特意沐浴静坐,宿于郊外。待到次日正月初七,才赶到草堂题写此联。我们选人日北上,也是为了表达对平凹先生发自内心的敬意。 傍晚到达西安。为了不耽误和平凹先生的见面,我们住宿在距先生第一工作室上书房最近的一家宾馆。晚饭后,到了先生那个小区,“侦查”了一番地形,才放心地回到宾馆。但上床之后,辗转反侧,总是难以入眠。于是,又在网上选读先生的文章。一篇《条子沟》,写尽一个小山村的沧桑;一篇《哭婶娘》,一篇《再哭三毛》,令我黯然泪下。网上闲逛之中,无意间进了先生的新浪博客,读了先生近些年写的一些序、跋、评。说心里话,这样“恶补”,并不是对平凹先生的一种畏惧,而是由衷的尊敬;因为,“功课”不做足,深怕在与先生的言谈之中“露怯”,坏了咱中文系的“名声”。 正月初八,谷日。一大早,沐浴更衣,以示虔诚。上午,我们比先生约定的时间提前24分钟赶到。站在先生的门口,几次想敲门,举起手,又无声地放下。先生是职业作家,长期熬夜,还是到约定的时间再敲门吧。凝神静气之间,忽听得悉悉索索一阵声响。估计是先生起床了,估计是先生在洗漱,估计是先生在准备……整10点,我领头,站成一路纵队。我抬起右手,中指轻叩三声。门开了。道声“贾老师好”,多年来只读其文、未见其人的贾平凹先生,便微笑着将我们让进了屋里。 于是坐下,于是品茶,于是闲谈,于是阵阵笑声冲淡了我们后辈谒见大贤那种拘谨和不安,气氛很快便融洽起来。 辛弃疾《鹧鸪天》曰:“聚散匆匆不偶然。”人生本如飘萍,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早已注定。少年时代,我喜欢先生的商州系列散文和中短篇小说,读其书而想见其人。而今,看尽千山,阅尽红尘,当年仰慕的文学泰斗,就静静地坐在咫尺之间,真令人百感萦怀。 先生说,他一早就将茶煮好了,等我们的到来。细细一品,茶是上等的黑茶,加了铁皮石斛,还特意加了少许的盐。石斛为中华九大仙草之首,是附生草本植物,吸日月之精华,饮风霜而餐雨露,历来享誉极高。先生以这样的礼节招待,我们顿时心里热乎乎的,浑身十万八千个汗毛孔都充满了舒泰。 我们将给先生带的礼物一一取出,送给先生。这是什么什么酒,这是什么什么烟,这是什么什么茶。先生对四川的黄老五花生糖和资中冬尖很感兴趣。我介绍道,先生经常熬夜,晚上吃两块花生糖,喝一盏热茶,既暖胃,也充饥;冬尖是中国名产,开袋即食;下饭、炒肉丝、做臊子、做烧白,都是上佳之品。末了,我将我写的一幅题了“平凹先生正”的隶书扇面“春风徐来”赠送给先生。平凹先生微笑着,一一接过我们的礼物,一声声道“好”,然后收起来。他还表扬我扇面写得好,让我心里美滋滋的。 在上书房,先生为我们介绍了他的藏品。先生特意告诉我们,随便拍照,不要拘束。先生的书桌上,一副圆圈老花镜,一叠正在撰写的手稿。我们分别坐在桌前,留下了难忘的一瞬。锦平童心未泯,居然戴上先生的花镜,照了一个笑眯眯的单人照。也许,这样沾点文气,我和锦平都将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我们和先生聊文学,聊各地的民风民俗,聊我们少年时代的文学梦,聊我们对先生三十余年的景仰,聊我们阅读先生作品的感受。我还对先生说起1992年先生创办《美文》的一些逸闻趣事,并向先生求证他的生日是不是阴历的二月二十一。平凹先生有问必答,解了我们心中很多的疑惑。先生还给我们讲解他每年抽时间下基层,到农村,深入生活,怎样去寻找创作素材,怎样激发创作灵感。 先生非常高兴地对我们说,上书房不是他最大的工作室,静虚村才是他藏品最多的地方。说罢,先生领我们去了几公里外的静虚村。 好大,好安静,好多藏品!这是我们跨进静虚村大门的第一感觉。 先生为每一尊大佛上香,然后给我们介绍主要藏品的来历。于是我们知道了佛音鸟,知道了越南花梨木,知道了战国的“方”,知道了北齐的文物。而我们,则争相用手机和相机,记录下很多珍贵的瞬间。先生逐一和我们每一个人多点、多次合影,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在给先生拍摄杂志封面照的时候,先生正襟危坐,表现得很严肃。我居然情不自禁地对先生说:“贾老师,您随便一点,想抽烟抽就是。”先生于是点起一支烟,我按下快门,留住了永恒的瞬间。 对我们一行的到来,先生非常高兴,充满着法喜。对我们《西南作家》杂志的办刊理念和成绩,先生予以充分肯定。先生说:“《西南作家》比某些省级官办文学刊物还办得好。”作为主编,一闻此言,真是激动万分。我知道,这是先生对我和我们《西南作家》杂志的鼓励。文学之路是艰辛、寂寞而漫长的,我们只有持之以恒、不断努力,才能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关于文物收藏,先生对我们说:“文物的聚散也是有定数的。有时候一件文物来了,很快能够引来另一件文物。”我想,是不是先生在借文物的聚散有缘,开示我们这样的禅机――一切随缘,该来的东西自然会来。在介绍文物收藏的间隙,先生居然哼着小调,轻松地迈着小步。我和锦平不由相视莞尔。真难得,我们目睹了先生的赤子情怀。 承蒙青眼,贾平凹先生爽快地答应担任《西南作家》杂志首席顾问。我当场填好聘书,先生与我和锦平拿着聘书,欣然合影。先生还在几本书上签下大名,赠送给我们一行四人。我得到的,是先生早年的中篇小说集《腊月·正月》。先生的硬笔字和毛笔字一样,铁画银钩,干净简洁,一如他为人的耿介实诚。有人说,贾平凹先生脾气很大,性格古怪。但正如著名报告文学作家尹西农先生所言,我和先生很投缘。我不仅丝毫没有感受到先生为人的古怪,反觉得先生循循如也,蔼蔼如也,言谈举止之间,让我们如沐春风,倍感亲切。 中午,先生带我们去一家小店,品尝著名的小吃岐山臊子面和西安肉夹馍。先生基本吃素,生活挺简单,一个肉夹馍,一碗豆豉汤,如此而已。在等待叫号的时候,先生踱出门外,点起一支烟,不经意地望着街对面,享受着片刻的闲暇。一缕阳光洒在先生的脸上,先生很是惬意。等肉夹馍和豆豉汤端上桌,先生就和我们一道,大庭广众之下,围桌而坐,左手拿馍,右手端汤,呼哧呼哧,颇有魏晋人之风采。真可谓大隐于市,无人识面。由此可见,文学不是热热闹闹的杂耍,作家、文学家的第一工夫,就是要耐得寂寞。 稼轩词曰:“明朝放我东归去,后夜相思月满船。” 这次谒见贾平凹先生,对我和锦平的触动很大。我们都已过半百,人到中年。诚如锦平所说,中文系出身的我们,今生今世不能留下一部“做枕头”的书,我们将会遗憾终身。平凹先生是我们都极为敬重的文学前辈,我们唯有认真写作,实心办刊,才对得起先生对我们的关心和扶掖。 2月6日,在返回四川的高速路上,我填了一首《西江月》词,寄呈贾平凹先生,表达了我当时的心情: 诚恐诚惶北上,文学梦想牵怀。红尘琐事弃尘埃,谷日老天溢彩。 缘结大师千里,贾门立雪来哉。轶闻掌故话匣开,佛佑三生奏凯。 曾令琪,男,中国辞赋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特约研究员,《西南作家》杂志主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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