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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令琪 周晓霞 | 凌晨五点二十的温度

四川文化网 2020-3-8 10:27 1759人围观 四川文学

男子和女子对望了一眼,女子稍一沉思,便点了点头,男子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收付款,我拿出手机一扫,庄重地将款退给了他们。
  乘客拉开车门的那一瞬,一股“寒流”突然钻进车内,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凌晨四点半的成都,还是有点冷的。我看了一下手机,摄氏1°。
  这是二环路边的汇融名城。这个蓉城东北角的小区,由内向外,分为A、B、C三个区,大着呢。因为来过多次,进进出出,对高车一路的汇融名城也就比较熟悉了。
  待乘客坐好,我迅速掉转车头,从C区门口向二环方向驶去。——这个乘客是深夜两点预约的车,我得将他送往昭觉寺。
  “师傅,这么早去昭觉寺啊?”我有点好奇。
  成都以前是工业城市,不认识的成年人,大家都互称“师傅”,显得很亲切。
  “是的,”乘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是志愿者,去给寺庙做义工。——上面已经通知,因为冠状病毒闹得凶,成都市区的各大寺庙,停止接待香客。担心有的善男信女不听招呼,执意去烧香,所以我们这一群志愿者提早前往,做好劝阻准备。”
  “啊,原来是这样。”
  “我还是背着老婆,偷跑出来的呢!病毒这么凶,她不准我出门呢!——师傅注意,马路边有人向你招手呢!”乘客提醒我。
  我“嘎”地一声,将车停住,摇下车窗,伸出头去。只见马路边有两个人在招手,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站在街边,一个拉杆箱,一个背包,貌似要出远门的样子。
  “师傅,您能不能行个方便,”男子焦急地说,“我要送我老婆去东客站,乘动车去武汉呢。”
  我看了看副驾的乘客,有点犹豫,对男子道:“不得空呢,我要送人去昭觉寺。”
  “现在不好打车,——要不,我们多给点车费?”街边的男子恳求道。
  “要不我下车?”见我迟疑,乘客征询我的意见。
  “你不忙,我问一下——”我问街边男子,“啥时候的动车?”
  “成都到福州的D2244,六点半发车,经过汉口。”
  “噢,还早呢,”我瞟了一眼手机,松了一口气,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乘客先送到昭觉寺,然后回来接你。——你记个我的电话,我回来之前你们若打着车,就告诉我一声。——放心,时间充裕,来得及的!”
  “噢,那这样就圆满了。”“义工”对我说。
  轿车右拐,飞奔上二环,在高笋塘再右拐,到昭觉寺南路口再右拐,很快就到昭觉寺山门停下。下车,倒车,原路返回。成都就是好,平原大坝,街道宽阔平坦。凌晨时分,又不堵车。
  一路上没有接到街边男子的电话,我直接将车开向汇融名城A区。刚刚拐进高车一路口,我就看见刚才那两个人还在街边等着,一边立等,还一边搓着手。这鬼天气,确实有点冷。等我将车刹住,才发现等车的似乎多了两个人。仔细一看,原来多了一个大妈,大妈怀里还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我一看时间,刚好5点。
  “师傅,您可回来了!”男子拉开车门,对我说,“我们等了这么久,一直打不到车,滴滴车也没有!——谢谢您啊!”
  “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要去东客站吗?”我有点好奇。
  “不是不是,儿子半夜醒来,吵着找妈妈。姥姥说他妈要去武汉,他就硬扭着姥姥带他下来……”男子解释道。
  一见出租车到来,男孩挣脱姥姥的怀抱,跳到女子的怀里,大声地叫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不准你走!不准你走!”
  儿子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特别刺耳。女子搂着儿子,大滴的泪水滴在儿子的脸蛋上。她一边擦拭着儿子脸上的泪花,一边情不自禁地吻着儿子的额头。
  男子对儿子说:“你妈是去打怪兽,不久就会回来,你别难过,那样你妈会担心的!”
  男孩不管不顾,扭着身子拼命跺着脚,继续哭闹着:“不嘛!不嘛!我就要妈妈!就要妈妈!……”
  “安贤,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小心!国家有难,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孩子的姥姥叮嘱道,“到了武汉就来个电话,免得家里大家担心!”
  孩子的姥姥在男子的帮助下,将男孩死死抓住他妈衣服的手掰开,使劲将他从母亲身边抱过来。
  “妈你放心,我们是一个援助医疗队呢!”女子安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行李在后备箱放好,两夫妇在后排坐好,摇下车窗,挥手告别。男孩又奔向轿车。他姥姥用尽力气,才将他拉开。我将车驶出。身后,传来孩子撕裂的叫喊“妈……妈,你别走!我要妈妈……呜……呜……”后视镜里,孩子双手乱舞,双腿乱蹬,身子拼命向车开的方向伸着。孩子的姥姥死死抱着孩子,身子不停晃动,一边抹泪,一边向我们挥手告别。后排也传来抽泣呜咽的声音……
  轿车出高车一路,左转上了二环,跨过刃具立交,就上了二环高架。
  “真舍不得你走!”男子的声音低了下来,“家中有老有小,还有我这个……”
  女子轻轻叹息一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那么伤感干啥!——再说,钟南山不是说了吗,最多三个月,疫情警报就会解除。”
  “我不想听钟南山,我只想听你……”
  “那好,既然听我的,我的话就是:自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老妈和孩子。不要让我分心!你们平安,我才能在前线全力以赴!”女子略带磁性的标准成都话传来,“你放心,我毕竟是学医的。再说了,我们是有组织的行动,绝不会有危险的。”
  ……
  夫妻俩的对话时紧时慢,传入我的耳朵。原来,女子是成都某医院的护士,这次被抽调,成为四川省第二批奔赴武汉的医疗救援队(俗称“敢死队”)的成员。年轻夫妇,都不到三十岁,在春节阖家团圆的时候,却要分开,并且是女人远赴武汉疫区。想起来,确实有些伤感。我们这一代人,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可上天却又突然开这么一个残忍的玩笑。我不由得想起家中的妻子和女儿。他们也许还在梦乡,可这一家人却马上要分成两处。想到昨晚妻子和我赌气,叫我大年三十晚上不要出车,到处传说冠状病毒如何凶猛,说是在家里享享好不容易的清闲,和家人在一起,不很好吗。
  可我总觉得在冠毒闹腾之下,我应该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不踏实。这几天晚上都不大好打车,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我多跑两趟车,让更多的人团聚,不也很好的嘛。可是、可是今天我这一趟车,却是将一个家庭分成两半……
  “啊,到双桥子立交了,快了,”女子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时间完全来得及。”
  “我还是不忍心让你去……”男子还是有点依依不舍。
  女子咯咯地笑了:“别再婆婆妈妈了!振作!——你不是说听我的嘛!”
  “那——好吧!”男子似乎有点无奈。
  轿车很快在东广场取票口外停下。一看时间,5:20。
  年轻夫妇都买了单,下了车,拿好行李,向取票口走去。取票大厅里,灯火辉煌,一些在排队取票。门口,几个女子向着我们这边挥手致意:“哎,我们也到了哟!”年轻夫妇见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望着他们缓缓前行的背影,我的眼睛突然朦胧起来……不行!这样不行!我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喂——”对这他们的背影,我大喊一声,但年轻夫妇没有一点反应。是啊,谁的名字叫“喂”呢?眼看他们几步就要跨进大厅,我突然想起什么,高声叫道,“喂——安贤——”
  年轻男子和女子正说着话,同时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我在朝他们招手,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向我跑过来,急切地问道:“是钱没有付够吗?”
  我摇摇头。
  “那是——”夫妻俩异口同声。
  “我……我想将打车款退给你们……”我嗫嚅着,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为什么啊?”男子瞪大了眼睛,女子微笑着看着我。也许,在他们眼里,今天是专门去接送他们,我没有多要车费,就已经不错了,怎能退回车费呢!
  “是这样的,你们看,安贤——是叫安贤吧?——你一个弱女子都能奋身前往疫区,救死扶伤,我一个大男人,却一点也做不了什么!——将打车款退给你们,虽然只有区区35元钱的车费,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啊!退给你们,我也心安一些、踏实一些。——我家那一位昨晚就叫我不要出车,说我出车也不能给国家帮忙,反而可能添乱。我今天回去,也可以堂堂正正告诉她和女儿,在冠毒逞凶的时候,我也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男子和女子对望了一眼,女子稍一沉思,便点了点头,男子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收付款,我拿出手机一扫,庄重地将款退给了他们。
  “师傅,您这份情谊,我们收下了!”女子双手合十,作揖行礼,道,“非常时期,非常感谢!祝您平安!”
  男子见状,也抱拳行礼。我也不由得向他们行了个拱手礼:“大家平安!早日归来!”
  年轻夫妇拉着行李,到大厅取票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的心一阵激动。虽然是春节了,不过成都还是冬天。
  但是,这个冬天的凌晨,我已然感觉到了春天的温暖……
  2020年2月4日,星期二,庚子年正月十一,立春日

  曾令琪,男,中国辞赋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特约研究员,《西南作家》杂志主编。

  周晓霞,女,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四川文学艺术院院士,《新蕾》杂志执行主编。
原作者: 曾令琪 周晓霞 来自: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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