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霞 | 武侠往事

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

　　预购多日的《金庸全集》总算在望眼欲穿中姗姗迟来，摩挲着棱角分明的书页，看到那耳熟能详的书名，倍感故友重逢的亲切。迫不及待地随手翻开本《射雕英雄传》来，那休眠多年的尚武因子立马苏醒迅速激活，毒根深种的武侠情结也便在浓浓的墨香中发酵，氤氲升腾。一段段忍俊不禁啼笑皆非的武侠往事又从记忆的屏幕上复制粘贴，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最早接触武侠应该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那时坝坝电影流行，电视机还属稀有家电，我家周围方圆几十公里内就小学有台21英吋的黑白电视机，每晚在会议室播放，按每人2分钱的价格售票。清晰地记得当时热播《霍元甲》《射雕英雄传》的那段日子，可说是门庭若市万人空巷啊。虽将播放地点改在了内操场，依旧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连操场边的两棵大黄桷树上都挂满了人，只求能看一眼“霍元甲”听一声“蓉儿”“靖哥哥”便心满意足心花怒放了。一时间“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射雕引弓塞外奔驰，哪恨雪霜扑面”的歌声传遍街头巷尾响彻大江南北；“黄药师”、“老顽童”、“洪七公”、“欧阳锋”和“段皇爷”的名号如雷灌耳家喻户晓；“霍元甲打擂”、“铁血丹心”、“东邪西毒”和“华山论剑”的情节耳熟能详如数家珍；“迷宗拳”、“降龙十八掌”、“一阳指”的绝世武功更是令人惊骇赞不绝口。香港功夫片和武侠片凭借其曲折离奇的情节精彩绝伦的打斗高颜值高演技的演员迅速让观众耳目一新叹为观止引爆观赏热度以排山倒海之势飓风扫环宇般风靡中国大陆，吸得铁粉多如牛毛难以数计哦！使得黄元甲、梁小龙、黄日华、翁美玲、苗侨伟等香港艺人星气飙升迅速走红堪比今日众人心中的“男神”“女神”，而他们塑造的“霍元甲”、“陈真”、“郭靖”、“黄蓉”角色也成为永远无法超越的经典，定格成难以磨灭的美好记忆。当年翁美玲香销玉殒后惹得多少粉丝扼腕叹息伤心欲绝啊，觉得心间的黄蓉也随之而去了。

　　而当时十来岁的我毫无疑问勿庸置疑的属骨灰级的粉丝。毕竟电视的影音效果带来的震撼要比评书仅有声音艺术来得猛烈得多。为了能抢到根板凳坐着巴适地看，下午放学铃声一响就飞奔回家手忙脚乱地干完活饭也顾不得吃就迫不及待气喘吁吁地狂奔到校，选个靠前正对电视的位置坐好，才气定神闲守到天黑电视开演，又心急如焚熬到正片开播，那等待的揪心亦如当年迅哥儿在赵庄看社戏时等那“蒙了白布，两手在头上捧着一支棒似的蛇头的蛇精，和套了黄布衣跳老虎”的节目上演般千呼万唤望眼欲穿啊！开播了便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就怕漏掉了一个镜头，要是身边有人敢大声喧哗，立马会怒目相向心里骂遍他十八辈儿祖宗。甚至想上厕所也都尽量强忍着，生怕错过最精彩的片断，实在忍无可忍了才一步三回头地恋恋不舍地挪出场外，然后争分夺秒速战速决，又火急火燎挤进场内。

　　于是乎上课开小差时便不仅是挂记着评书《岳飞传》《杨家将》更惦念那“霍元甲到底能否打赢日本的藤野太郎”？“欧阳锋会不会真杀了郭靖”？“华山论剑最终谁是赢家”？……宝宝真是太不容易了，不但要云里雾里魂不守舍的听课还得牵肠挂肚心系武林啊！并且从此心里便埋下了尚武的种子，渴望有朝一日能拜师学艺，成为黄蓉一样的女侠。

　　记忆犹新的是当时一些印着剧照的画片应运而生，长条折叠型的单张套装型的占据了书店书摊最耀眼的位置，那纯朴憨厚的靖哥哥，机灵乖巧的蓉儿，沉稳帅气的霍元甲……冲破屏幕走出书页就栩栩如生地近在眼前，这无疑是推波助澜给狂热的粉丝们打足了鸡血，尤其学生族更是欣喜若狂趋之若鹜。能买上几套画片夹在书页里贴在笔记本歌本上或是课余拿出来轮流观赏的算是土豪了，大家众星捧月般极尽恭维讨好同时也羡慕嫉妒。而我这铁杆粉丝虽然每次在摊前拿着画片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但无奈囊中羞涩，只能流连忘返眼巴巴的望画止渴了。于是更加关注家里的豆油醋还有多少？盐巴罐罐是不是快空了？以便第一时间争取到去街上买的机会想办法抠上两分五分。好不容易凑齐了买套画片的钱便飞叉叉地跑到摊前，拍着荷包底气十足地喊：“老板，把所有画片都摆出来，我好选！”然后就随心所欲地慢慢翻看，真的是悦目而赏心，心旷而神怡啊！觉得哪张都好看，都想买，只恨钱钱太少。直到老板催促才在举棋不定中选出几张最喜欢的，然后像孔乙己一样排出几个带着体温的硬币，心花怒放地拿几张贴到自己房间的墙壁上，拿几张放课桌最显眼的位置，咱也算伪“土豪”了一把，哈哈！回到家一有空就钻进房间盯着画片看，那些精彩绝伦的镜头浮现眼前，感觉那些大侠们就在我的身边，而我自己也仿佛幻化成了身怀绝技的侠客，浮想联翩：每次看到乱飞乱窜又打不到的苍蝇蚊子，我就想弹根绣花针将其钉在墙上动弹不得；听到老鼠啃东西的声音恨不得用内功震裂它的五脏六腑；遇见小偷小摸之人一把飞刀迅雷不及掩耳直刺手背；还有上课偷看小说时太希望能隔空点血将老师定在讲台上一直别走下来……宝宝那个想入非非的能耐也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了啊！

　　尤其是上中学后陆续读了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原著和《书剑恩仇录》以及梁羽生的《飞红巾》、《七剑下天山》、《冰川天女传》《大唐游侠传》等等，让我在大开大阖波澜壮阔的背景下曲折离奇引人入胜的情节中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争斗里看到了人性至真至纯至美的光辉和最假最恶最丑的嘴脸。深深折服于那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绝世武功；无比敬佩武林中人吃苦耐劳水滴石穿的坚韧不拔。为侠客们杀富济贫惩恶除奸的凛然正义而热血沸腾血脉贲张，对他们胸怀天下心系苍生的博大情怀仰慕崇敬顶礼膜拜。那尚武的种子春草样疯长，日渐茁壮蓬勃，似入痴迷之境啊。于是乎闲暇之余，带着弟弟伙着邻居家的孩子用木头砍出一些大刀，用竹子削成好多利剑，每当大家一起割猪草找兔草时便相约带上刀剑，分好角色，找片空地或是选一片竹林做为战场（我还会将妈妈的红纱巾偷出来打个结在颈上，一跑就会飘飞起来，俨然“飞红巾”女侠），个个都身手不凡嘴里学着电视里样子不停地“豁豁”“哈哈”地叫喊着，煞有介事地“比武打擂”“华山论剑”，好一阵酣战厮杀难分难解哦！没想凭借“超群的武功”不仅让隔壁院子的大娃儿们“闻风丧胆”再不敢欺负我们了，还成功解救了被困废旧沼气池的小伙伴，更激发了我们的练武激情。可毕竟“刀剑”不长眼，有次弟弟因寡不敌众被对方戳伤了手臂，划出好长一条口子，吓得我魂飞魄散。爸爸知道了一阵“劈空掌”打得我眼冒金星，扬言再敢胡乱舞刀弄枪就打烂我们的屁股，演练之事便过阵瘾就宣布告终了。但侠客们的忠肝义胆浩然正气却深深地根植于心。

　　永远难以忘怀的是高考再一次名落孙山之后，我有些万念俱灰，赌咒发誓再也不读书了。终日唉声叹气郁郁寡欢，原本嘻嘻哈哈开朗活泼的我变得目光呆滞沉默是金。爸妈随便怎么劝导安慰也无济于事（所幸那时还没流行落榜了就跳河跳楼的举动），也只背地里偷偷流泪。后来偶然一亲戚给我带来一套金庸的《侠客行》，这不啻于“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为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般为垂头丧气心灰意冷的我注入了高剂量的兴奋剂，间或一轮的眼睛发出了久违的亮光亦如奄奄一息的烟民突然看到了一堆鸦片般从绝望中重生，往日的萎靡顿消，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书，如饥似渴地品读起来，之前的彻夜难眠变为了废寝忘食。在金大师层层铺叙纵横捭阖细腻描写烘托渲染中那惨淡愁云逐渐被明媚的阳光照耀。到看完整部小说时，我完全被石破天从一个自小不知父母为谁、被人作践、唤作“狗杂种”的鼻涕横流的无名小孩，在屡遭磨难费尽千辛万苦经历一番奇遇，大璞藏大玉，大拙蕴大巧，大愚成大智，终于成就了一代大侠“石破天惊逗秋雨”的丰功伟业的励志传奇感动了，震撼到无以复加！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涌遍全身纵横驰骋，驱散了密布已久的重重阴霾。与石破天的遭遇相比，名落孙山简直小菜一碟不足挂齿，有什么值得悲观绝望自暴自弃的呢？！我的心灵仿佛完成了化蝶般的艰难蜕变，得以涅磐重生！

　　在“武”与“侠”的世界里，我深刻认识到生命要有裂缝，阳光才能照射进来。因而内心不再忧郁脆弱变得真正刚毅坚强起来。精彩的作品，总是能让你最灰暗和最绝望的日子也生出亮色的。于是在开学之时，我信心百倍地再次踏上了高考之路，披荆斩棘卧薪尝胆，最终苦心人天不负，终于走进了象牙塔。

　　“为国为民，乃侠之大者也”。虽然此生无缘拜师学艺打通任督二脉成为武林中人，却跌跌撞撞地闯入教师行道，忙于传道授业解惑。但由来已久根植于心的除恶扬善匡扶正义的武侠情结赋予了我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的性格，致使我每每看到些不正当的行为时总会不假思索地去制止：阻止闯红灯的老头老太，惹得人家大骂“关你屁事”；教导随意攀摘花木的小孩；惩罚欺负弱小的调皮学生；谁要敢说中国啥啥都不如外国我会据理力争口诛笔伐；别人开的店我会极力劝说少卖日韩货，别人送的日货再好也拒之千里……惹得儿子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愤青”一枚。同时受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行为的影响，我深具乐善好施悲天悯人的情怀，虽然无数次上当受骗，但根植于心的善良让我每当看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守着卖几把小菜的老农时，即使根本就不需要也总忍不住买下来让他们早点回家；当看到残疾卖唱或是用嘴叼笔在地上写字乞讨度日的人无论多少也会表示一点心意；总喜欢把自己和家人不穿不用的旧衣物送给经济拮据的亲戚或贫困地区的山民；把读过的旧书和着新买的本子和笔寄给藏区渴望上学的孩子；不厌其烦的给别人宣传保险意识，希望让更多人未雨绸缪，在风险来临时能雪中送炭；不辞劳苦地灌输预防大于治疗的保健养生知识，盼望减缓人们迈向医院的脚步……

　　而最让我欣慰的是从武侠中汲取的豁达和坚强的品质。回望悠悠岁月，回首半生时光，似乎没有放不下的恩怨，也无难以释怀的情仇，虽然生活中难免有误会龃龉，会摩擦冲突，但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相逢一笑泯恩仇。尽管生活不可能永远风和日丽，也会有凄风冷雨；前程不能似锦，往往事以愿违，但我依然能上下求索努力拼搏。而最可贵的是近年来我遇到了许多积极向上优秀勤奋的朋友，他们榜样的力量鞭策引领我不断向前奔跑，刻苦努力地去遇见更好的自己……

　　大侠远去，经典永存。再次品读，受益匪浅。唯愿与武侠结缘的自己能笑傲江湖，风轻云淡；笑对人生，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