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渠之使命 | 抗疫情，读《西铭》（一）

魏冬
（陕西省孔子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西北大学关学研究院副院长）

　　从年前以来，新冠病毒已经延续了数个月，如果从最早的时间算起，也已经近乎半年了。在这半年里，人们从“无所谓”的态度到“紧张不安”，从“小心翼翼”到“高度紧张”，然后“盼望着，盼望着，春天来了，春姑娘的脚步近了”，随着国家抗疫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控制住疫情的蔓延，到现在，有的人又“松了口气”，又开始“放下心来了”。然而疫情依然在国外传播的很厉害，还时不时“反渗”到国内来，中国的疫情虽然比以前有所缓和，但仍处于全球疫情的大“包围圈”中，容不得我们有丝毫的松懈和麻痹大意。而在这时，冷静的人们能再读一下张载的《西铭》，想必对我们反思疫情发生的原因，反思一下人与人相处的态度，反省一下做人的基本原则，应该是有好处的。

　　第一，为什么会发生这场疫情？从一定角度上看，是自然的灾害。但这场灾祸为什么会“从天而降”，为什么会在全球范围内愈演愈烈呢？从根本上看，又与是与人相关。这场疫情既是天灾，更是人祸。前一段时间，有人说疫情的发生与吃野生动物有关，与蝙蝠有关，于是很多人将之怪罪到野生动物身上，连中国文化里一向作为“福气”象征的蝙蝠，也觉得面目可憎，丑恶无比了。其实，野生动物都生活在它狭小的区域内，蝙蝠一直都在隐蔽在潮湿的山谷里，远在城市里生活的灯火酒绿的人们，又怎么能怪罪、讨厌他们呢？该怪罪的还是人。如果“新冠病毒的来源的确是吃野生动物的确是蝙蝠”这个判断不错的话，这个疫情也应该是人嘴惹的祸，于是有人又把罪责怪罪到吃的人身上。但实际上是不是只能怪吃的人的呢？也不是。他想吃是一回事，有人做，有人卖，有人杀，有人捕，有人运，有人送，该管的部门不管，该理的部门不理，谁在其中没有罪责呢？假想一下，如果没有这场瘟疫，即使有人看到别人在吃，也未必有人上去管，恐怕大家还是会“明哲保身”，淡漠处置，“人家吃是人家的事，管咱们啥事呢”！想必有人看到别人吃，还羡慕的流口水，恨不得上去“去分一杯羹”。故而这个疫情的发生，如果与野生动物有关的话，也是人惹的祸。但这里所谓的“人”，不能仅仅归咎于某些人，“祸起萧墙”，非仅在于某人，而在于人类也。

　　人类为什么会吃野味？利益的驱动和欲望的满足，是主要原因。疫情的发生，说明我们无论在口头上把道德叫得多响，唱的多真，但在行动上已经偏离得越来越远，已经达到于危及自我——整个全人类生存——性命攸关的地步了。在此，让我们不能不回到张载关于天人关系的有关论述上来。
　　张载在他一篇著名的文章《西铭》的开头曾讲：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在张载看来，天和地构成的大自然是所有人类的父母，我们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渺小的一种物种。只不过是上天对我们特别照顾，赋予了我们“顶天立地”的形躯（其他动物不是），而且赋予了我们能主宰天地的道德品性，超越万物的认知能力，所以人才能为万物之灵长，才能够屹立于万兽之巅，逍遥于千木之林，翱翔于宇宙之空。但从根本上讲，人和物，人、物和这个世界本身都是一体的，都是宇宙之气的运化所生，都来自于共同的质料，都秉承共同的天性，人与人之间不仅存在着相互依赖的关系而构成社会，人与物也存在着共有的关系而构成生态。故而张载讲：所有的人都是同胞，而世间的物都是人类的朋友，都是上天的赐予。人虽然因为要生存不得不借助于物来满足需要，但只要抱着这个心去看待他人、他物，而不是用异隔的、孤立的、甚至仇恨的、敌对的态度去看他人和他物，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才能可持续的发展。

　　然而，人类的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精神文明却未必得到同等的进步。人在高度发展中掌握了科技，主宰的自然，掌控了世界，觉得自己就是宇宙中的“老大”了，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有什么不能吃？有什么不能杀？有什么不能够对付的？人以为自己的力量成为天地间的最“强”者，但却丧失了人之所以为人，而与禽兽几希的那一点差别——仁。如此，不要说万物了，他是什么东西？就是连别人说的话也不足听，连自己祖宗也不必拜，连共有的上天也不足畏，人到了这样的地步，真是无法无天了。
　　然而人能超越天，能超越他生活的这个宇宙吗？陕西人常讲一段话就告诉了我们这一点：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
　　………
　　这句传承了千百人之口的民谣不知出于何人之后，但其中的道理也非常简单：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无非就是告诉你：天地间的万物和你一样都是同一材质，都是气所造成的；你自己比别人比你看上去不是东西的东西高贵不了多少；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无非就是告诉你：天底下的人都是你家的亲戚，而不是你家的仇人，不要厚此薄彼、满目仇视，因为这个世界上谁都离不开谁；
　　“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无非就是告诉你：人再能再强，也有个天和地管着，张狂不得，放任不得，恣肆不得。否则，有天收你！
　　今天的这一场瘟疫，还在延续。人类要想彻底地战胜这场瘟疫，要想在这场瘟疫中存活下来，就要好好地反思自己的行为，就要好好地回头想想先人的告诫，就要更加冷静、谨慎、耐心的对待这场战役，放松不得，怠慢不得。不信，且听陕西这首民谣中最惊人魂魄的那句：
　　～（不信哎），走着，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