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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被喻为当代灾难文学研究“人”的范藻教授,在这次疫情灾难降临后,写下的这篇感想,提出了一个值得每一个人思考的问题:人类的生命如何面对灾难。 “新冠”即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的简称,它作为新出现的一种呼吸道流行病,随着空气和人口的流动,仿佛一夜之间从武汉开始席卷中国大地,并肆虐世界各地,人们谈“新冠”而胆战心惊,视“新冠”如洪水猛兽。的确,在中东战火还未完全停息之际,中国,乃至整个世界又燃起了一场新的战火,这就是如媒体把防治“新冠”比喻为是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此时此刻,我们分明而强烈地感受到了:生命,如晚风中的烛光正在闪烁摇曳;生命,如浪尖上的孤帆正在起伏飘荡。我们人类曾自诩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的生命,究竟怎么样了?诚然,每一个普通而弱小的生命,在“新冠”的肆虐下和蹂躏中,除了科学的救治和防控是无能为力的。然而作为灵长类的智慧生物——人类,是有思想的生命,正如17世纪法国数理哲学家帕斯卡尔说的:“人不过是风中的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是它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那么,在“新冠”风暴中的生命应该塑造出一尊怎样的“思想者”的形象呢? 一、“新冠”呈现出的死与生 在健康人的意识里死亡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彼岸世界啊!然而,“新冠”的猖獗,突然让我们感到死亡并没有远离我们而去。它那魔鬼般的身影就在我们身边晃悠,它令我们防不胜防,因为它裹挟在人类须臾也不能离开的空气中。迄今为止,它来自何处?如何治疗?怎样预防?依然是云遮雾绕。尽管理智的我们都知道“人固有一死”,死亡是生命的必然结局,但是这种死亡和意外的灾难死亡不一样,它可预料又不可预料。换言之,人类生命的死亡有三种情形:一是寿终正寝的必然死亡,二是天灾人祸的偶然死亡,第三种就是现在这种既非偶然、又非必然的死亡,既可防治、又不可完全防治的死亡。我曾在《叩问意义之门——生命美学论纲》里为生命建立了“悲本体”的理论,即生活中的每一个生命无时不处于理想与现实、情感与理智的矛盾纠葛之中。正因为如此,现实生活,尽管三灾八难,现实生命,尽管病魔缠身,但是我们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把生命意义的门扉叩响,一次又一次地扬起头颅,把生命的目光投向未来和希望。然而,面对“新冠”的挑战,我觉得生命的“悲本体”,不仅来自于生命与社会的人生领域,而且还来自于生命与自然的未知处所,可能那就是学者说的“生命的黑洞”吧!其实人类已经不止一次地面对这深不可测的吞噬生命的黑洞。远的是在一万五千年前,冰河期的结束,仿佛一夜之际,滔滔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那是人类次的灭顶之灾,以后“挪亚方舟”、“女娲补天”的神话传说,就是场灾难的痛苦记忆;14世纪的“黑死病”,导致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新航路开通后,“天花病”的蔓延,致使曾有数百万人口的印第安人,到16世纪末剩下不到100万人,不用说当今艾滋病的流行了。 就在这已经是危机四伏的地球上,“新冠”又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给忧心忡忡的人类雪上加霜,置身于这柄锋利的“达摹克里斯”之剑下的我们,应该怎么办呢?那就是珍惜生命,热爱人生!在与“新冠”病魔的抗击中超越死亡!如果说,美丽、富足的人生可以缔造不朽的生命,那么,美艳、壮丽的死亡将使不朽的生命在最后的辉煌中走向崇高的永恒! 听,诗哲泰戈尔在赞叹:“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二、“新冠”蕴含着的怕与爱 就像乐生恶死是每一个普通生命的必然选择一样,那么亲爱疏怕也是生命追求的应有之义。害怕自己染上“新冠”,害怕亲人染上“新冠”,害怕人类染上“新冠”,害怕接触“新冠”的疑似患者,害怕接近“新冠”的传播疫区,更害怕“新冠”患者,这一系列的“怕”,是保全自我的生命本能性反映,既是热爱自己的生命、又是关爱他人的生命的表现,对此,我们戴口罩、勤洗手、不聚会和打扫卫生、喷洒药剂,都是无可厚非,并且是应该提倡的,希望将“新冠”赶出我们的家园,直至斩尽杀绝。因此,没有怕就没有爱,怕也成了爱在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内容的特殊表现。这时的“怕”绝非伦理意义上的贪生怕死。而是来自于对生命本身的最高意义的爱——一种人类之大爱,天地之大爱!行文至此,我的眼前便浮现出一幕幕摧人泪下的场面:我们的白衣天使满怀崇高的仁爱,逆向而行,在“新冠”活跃的洁白的病区穿梭忙碌,哪怕死神正在慢慢地向他们靠近;我们的政府官员肩负一种崇高的使命,闻风而动,在“新冠”蔓延的危险疫区指挥检查,也许死神正在悄悄地向它们袭来;还有我们的各路记者在线采访报道。他们并非铜头铁臂而是凡胎肉体,也不是刀枪不入而是血肉之躯,他们的身后也有白发苍苍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幼儿。可是,这时却表现出一种超越恋情和亲情的博大的爱情。 这种由大怕而产生的大爱,就是伟大而崇高的博爱。“新冠”让人类再一次地懂得:让世界充满爱!也许爱的内容有不同,但爱的形式是一样的;可能爱的层次有差别,但爱的境界是一样的;或者爱的动机有分别,但爱的目的是一样的。这就是博爱——广博之爱,如原野般的辽阔,如大海似的宽广,如蓝天一样的无垠。如果说情爱犹如浇灌生命美的涓涓溪流,母爱好似孕育生命美的汤汤江河,那么,博爱就是开拓生命美的浩浩海洋;如果说情爱侧重于两性之爱,母爱侧重于两代之爱,这两种爱因其有所局限而显现出人的自然性特征,那么,博爱个体对“类”的爱,它因其爱的对象的广泛性而闪烁着人类理性的永恒光芒。 三、“新冠”表现出的丑与美 作为一种扼杀生灵的“新冠”,在本质意义是最大的“丑”。因为,它反生命的自由和自由的生命,它反人类的文明和文明的人类。从美学的意义上看,“丑”有多个含义。一是作为社会美意义对立面的丑,它与邪恶、卑鄙、暴力等同,它对人类社会有着现实的危害作用;二是作为形式美意义陪衬物的丑,它与凌乱、繁杂、畸形相似,它对审美感受产生直接的影响;三是作为喜剧美意义的丑,它与滑稽、讽刺、荒诞一样,它丰富了美学理论的建构。我们所谓的“化丑为美”,就是让类的丑成为激励和鞭策我们战胜它的信心和斗志的力量,让第二类的丑成为磨砺和适应我们重新认识它的价值和魅力的契机。那么“新冠”概念的“丑”就几乎涵盖了以上三种类型的丑。首先,它与疾病、瘟疫、战乱等灾难一样直接导致生命的死亡,给亲人和社会带来无尽的苦痛和莫大的损失,它简直就是恶魔和暴君。其次,它造成的百业凋敝、经济滑坡的现状,与吉祥喜庆、繁荣昌盛的生活形成巨大的反差;它带来的散漫萎靡、病态愁容和灰心丧气,乃至惨不忍睹的死尸和呼天抢地的哭号,这些与生机蓬勃、意气风发、生龙活虎、欢歌笑语这些生活形式美是的不可同日而语。再次,尽管“新冠”曾经猖獗一时,似乎所向披靡,但是在我们科学防控的理性意识下,它正无地自容,在我们众志成城的钢铁意志面前,它正在冰消雪化,在我们万众一心的强大态势下,它正在土崩瓦解,它这“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的表演,不正是一幕精彩的滑稽喜剧吗?当我们把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新冠”踩在脚下,发出爽朗的大笑,实际上已经意味着我们至少在精神气度上战胜了它,如马克思所言这是“人类为了能够愉快地和自己的过去诀别”。 由“新冠”的丑导致人类的悲剧感,我们用科学的力量和不屈的精神再把它上升为悲壮美,从而体现出人类独特而伟大的生命之美。在这一过程中丑促成、催生并实现了人类生命意义的“凤凰涅盘”,人类犹如集香木自焚的凤凰,没有因为生活中和生命中丑的存在而麻木不仁、文过饰非,甚至自甘堕落、坐以待毙,而是将丑作为生命的对立面,警醒快要沉沦的生命,鞭策濒临危亡的生命,在与丑的较量中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从而升起生命的又一轮辉煌的太阳! “新冠”风暴里的人类生命正在经历一次九级台风的考验。而此刻,我的斗室犹如风暴的中心竟是那样的平静,尽管面对“战疫情”的电视屏幕、“防新冠”的网络资讯,我的胸腔中和脑海里常常回荡起情感和思想的风暴。在这足不出户的特殊日子里,我自由的身体失去了春天的原野和春意的亢奋,我就在这枯坐、沉思和阅读、写作中,再一次让往日浮躁的心灵和动荡的思绪,回归生命意识的林莽之中,潜入生命情感的大海底下,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地丈量着“我”与自己、“我”与他人、“我”与社会、“我”与自然的真正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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