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简琴楼第九讲· 屯卦

多难兴邦  道在于济

——《周易·屯卦》中的人生智慧

○闫照忠

四川省新文人画院副院长闫照忠

　　《周易》一书经周文王重新演绎之后，不仅在六十卦的排列顺序上有了更科学更严谨的表达方式，而且作为治国安邦之书更具有指导性和实践性。西周作为取代商纣的一个新生政权，商代君臣与百姓的离心离德的惨痛教训给西周初创时期的统治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所以文王在重新演绎《易经》之时随时都在告诫子孙后代，前世之师后世之鉴，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违背天道、地道、人道，否则商纣的悲剧将会在西周重新上演。故而《周易》的作者将乾坤二卦置于卷首以统领全书。乾坤二卦言天道、地道，紧跟其后的“屯卦”则言万物初始之道。所以《周易·屯卦》的《序卦》中说：“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屯物之始生也。”符合混沌初开，万物滋生的理念，同时也在隐喻新生的西周将来取得政权之后，面临四面楚歌政权不稳的局面时，如何保住有生力量与民休戚同舟共济度过难关。

　　《周易·屯卦》告诉我们，一个新生事物是如何度过“万物始生”的艰难曲折的历程。我们说母亲的伟大不仅在于“一朝分娩”时的痛苦，更在于“十月怀胎”时所经历的“密云不雨”时的艰难。万事开头难，屯卦的意义就在于君子审时度势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事业草创阶段万事皆难，应该与有朋同舟共济渡过难关。当年，西周政权建立不久，周武王就因为积劳成疾而去世，留下年幼的周成王。他将新兴的西周政权托付给他的弟弟周公旦，面对武王的去世、殷商的余孽以及边陲的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新的战争，周公旦忍辱负重，辅佐年幼的成王，订礼仪开文明之运，帅三军平定殷纣王的余孽以及别有用心的乱臣贼子。可想而知，如果周公旦当时不能明辨形势，那么西周王朝的江山就可能覆灭。所以，屯卦的卦辞中说：“勿用有攸往，利建侯”。“勿用”便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审时度势尤为重要。

　　我前面的讲座中说过，人在事业之初往往是举步维艰，这个时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自身条件的不足而有所顾忌；一方面也是因为时运未到，也就是说用来创业的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不具备。此时，我们会碰到人生的两难境地，怎么办？是退缩还是前进？是勇往直前还是静待时机？这时要做出明确的选择是非常艰难的，因为一切都在不确定当中。那么，《周易·屯卦》的初九爻告诉我们，此时的情形是如同大树盘根错综复杂，人在最为艰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有志者事竟成”，需要明白“虽磐桓，志行正也”。心有大志虽难不渝，就像当初越王勾践那样，心怀复国的理想负重而行。

　　古人云：“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无论是梅花的暗香还是宝剑的锋利，都要经过艰难的酝酿才可以有光艳照人的一面。《周易·屯卦》的初九爻的爻辞：“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告诉我们，欲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必须要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人生在最为艰难的时候，一方面不能再挫折面前丢失人生的志向，一方面更要学会放下身子实干苦干，方可以度过事业之初时的艰难。但是，生活中我们看到很多人往往不懂得“以贵下贱”的道理，认为这会使自己有失体面有失身份，而是拼命地琢磨一步登天的好事情，怀着投机的心理每天购买彩票，甚至常常做一些坑蒙拐骗不劳而获的事情。其实“以贵下贱”是磨练心智最好的方法，就如同唐僧西天取经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回真经，如果当年越王勾践不能放下身段，与他的子民们一起忍受吴王夫差的折磨，他是不可能再度复国成为春秋一霸，中国历史上像这样的“以贵下贱”的励志故事很多，我们需要用心体悟才能知道这四个字真实的分量。

　　人在最初做一番事业的时候，一切都在艰难当中起步，如果这时候我们不能忍常人之所忍意气用事，很可能使之前的努力毁于一旦。《周易·屯卦》的六二爻的爻辞告诉人们，六二之难更与初九之难，因为“以贵下贱”我们或许能够做到，但是我们往往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火”，碰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遇到一些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就会怒火攻心，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六二爻的小象辞中说：“六二之难，乘刚也”，刚而不柔必受其害。当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改变局势之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周易》六二爻的爻辞举了一个例子说明这个问题，他说就像是女子等待出嫁一样，没有合适的对象，宁可待字闺中，也不要随便将就的嫁给别人，“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说的就是宁缺毋滥的道理。不理性的冲动而造成的结果，需要用自己的代价去偿还的，相信这个道理每个人都有体会。其实，等待也是人生的一种卓然的智慧，也是对心智的一种磨练。历史上像姜太公不就在渭河边上等待那个需要他辅佐的周文王，名相伊尹躬耕于莘野也是在等待商汤的来临，南阳诸葛亮等了多年才等到那个三顾茅庐的刘玄德。克怒，是让心智归于平和；而等待则是对心智与欲望的考量,等待是寂寞的，同时也是苦楚的，但我们绝不做无谓的等待，所谓“卧薪尝胆”，那是基于对未来的一种信仰，所以才能够忍辱负重。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使得自己收到伤害。总之，《周易·屯卦》的六二爻告诉我们事业草创之初，静待时机比轻举妄动更为理智。

　　青年人往往血气方刚，有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大志，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能忍受一时之寂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很赞赏这种做事的勇气，但我们却不主张这样的做法。须知事业开始之时，每一点力量的积蓄都来之不易，我们不能轻而易举地让它毁掉。《周易·屯卦》的六三爻继续六二爻的严重性，它用打猎这个比喻来告诉我们，进入险象环生的丛林中打猎，如果没有向导的指引，很有可能陷入虎穴的危险。爻辞上说：“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虞”，指的是上古时期掌握飞禽走兽的人。“鹿”通“麓”，山之意。《周易》告诉我们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只身前往林中，那是一种有勇无谋的做法。所以，六三爻的爻辞进一步告诫人们与其以身试险，还不如舍弃。无疑这是事业之初最为明智的做法，我们须知道人生不是用来让我们赌注的，屯卦告诉我们人生的事业刚刚开始之时，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谨慎，不能掉以轻心。在当代社会当中，人们的价值观往往倾向于冒险精神，我却认为拥有这样精神的人，在冒险之前首先权衡一下自己能否承受失败的后果，如果不能还不如脚踏实地稳扎稳打，为自己人生的事业打下良好的根基。《周易·屯卦》的六三爻，随时再提醒人们做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可心怀侥幸。

　　我常认为《周易》的伟大，绝不仅仅是用来做占卜，它的伟大之处在于随时告诫人们、警醒人们，忧患之心不可无。屯卦虽然显现出步步为艰的迹象，但这更符合事物发展的初级阶段。“密云不雨”这个过程其实是万般痛苦，但人人必须经历。但是，当人生的事业初现辉煌之时，财富的积累也越来越多之时，很多人就已经忘记了创业之时的艰难，忘记了跟自己一路走来的兄弟，人的自私与贪婪永远无法得到满足，所有的财富都将视为己有，这种“有难同当”有福却不能同享的做法，会使自己的路越走越窄。那么，《周易·屯卦》的九五爻告诉我们，此时虽有小小的成就，但不能骄傲自大，而是应该“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意思是说，在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之时，要懂得舍财接济那些帮过自己的朋友，如果肆意将财富挥霍无度，或嫖或赌，都将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对于一个人是如此，对于一个国家更应该如此，《汉书·永谷传》中记载：“遭屯难饥荒，君当开仓廪，振百姓，而反吝则凶”。历史上那些亡国之君，哪一个不是“国富民穷”连年发动战争，使得民不聊生。

　　屯卦的哲学意义在于，它告诉我们凡事物的开始总是很艰难，我们应该正确对待这种艰难的处境，不躲避艰难，也不畏惧艰难。认认真真实实在在的做人做事，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事业发展的艰难曲折的道路上奋发有为。“多难兴邦”，同样“多难成就人生”，同舟共济才能共度难关，迎来胜利的曙光。记得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国家总理温家宝在汶川的黑板上写下“多难兴邦”四个字，鼓舞灾区及全国同胞只要有信念，难关就一定能够克服。正所谓“多难兴邦，亦济屯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