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堂·艺术传薪】三个和一个——马一平的人间烟火（下）

如果说血浓于水，是生命形式的外在依存。那么一脉相承，便是潜移默化的内在修为。历史呼啸而过，血脉代代相传。不论是饱尝命运的颠沛流离，还是历经岁月的飘摇动荡，这些艺术家们一路放歌、执著而行。坚韧与执着，为他们披星戴月。疾思与勤奋，助他们舒朗乾坤。

我们希望可以对艺术家文脉赓续作些许探究，他们与亿万家庭一样，有着寻常人家普普通通的父子亲情，更有着不同寻常的家学渊源。请跟随大雅堂·艺术传薪一道，通过艺术家不一样的故事，来寻访艺术家们的文脉传薪之路……

三个和一个——马一平的人间烟火（下）

马漓澧：如空气和水一般存在的父亲

文｜马漓澧

关于马漓澧，我们之前设想了一些问题，但终因地域限制，一直没有面对面采访的机会，但她的这份心里话，着实让我们喜出望外。关于父亲，关于爱，关于传承……那种亲切和真实在她的笔端扑面而来，就这样，我们将这份意外收获捕捉了来，像一首动听而炽热的歌，放给你听……

▲马漓澧

大雅堂：对父亲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为什么？

马漓澧：很难说我对爸爸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因为我的爸爸不论从他的形象还是精神在我的生活中、生命中都是有如空气和水一般的存在，在我上大学之前，我和爸爸一直相处密切，我们的情感寓于每一件琐碎的生活日常中，所以看到这个问题，感觉很多回忆齐齐涌来，一时间变得难以分辨哪一个更重要。所以我试图分不同方面来回忆。

对于外人而言，我爸爸是一个画家兼美院领导。

从做画家的方面讲，爸爸是我在生活中见过真正热爱画画的人。无论是否能从绘画创作中获得经济价值，我爸爸倾注在画画上的热情都不受影响，从前中国艺术市场还没有兴起的时候便是如此。由于多年任职美院领导，我爸爸要挂怀、处理的行政事务颇多，如果我是他，早就没有精力把心思分给画画了。但是爸爸总是能挤各种时间画画，甚至包括做饭间隙，常常是锅上烧着肉，他在画室动着笔，是以，他有好多锅都因沉浸画画忘了时间而烧坏了，甚至引起过一次小型“火灾“招致邻居报警。

▲马漓澧笔下 父亲的烟火气息

虽然在美院任职有寒暑假，但我爸爸并不给自己放假，学校没事儿的时候我爸爸每天都早起画画，雷打不动，现在退休了依旧如此，若非真爱画画、画画即幸福，只把这事儿当修行想着要坚持，不可能有这股热情，让这份爱保持一生。这是在画画这方面爸爸最感动我的。

爸爸现在做创作依旧会做大量严谨认真的手稿，工作方式实在、踏实，这也是我对自己创作的要求。爸爸对画画的爱还体现在爱他的工具上，虽然他并不是材料控，凡事要买最贵的，但是平时对收拾房子并不在意的他，其处女座的洁癖却在维护画画工具上却表露无遗，不论当天有多忙，是在家创作还是户外写生，睡觉前油画笔一定会清洗干净，调色盘也一定会用松节油擦拭妥当，这习惯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改变。

从做美院领导、老师这方面讲，我爸爸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廉洁正直的人。小时候总有很多考生家长带着孩子抱着画卷出入我家想寻得我爸爸指教，我爸爸面对他们交谈间总是真诚可亲，无偿对这些并不相熟的考生倾囊相授，事后总有家长希望酬谢以金钱，我爸爸总会厉声拒绝，甚至出现大人间在抢着付钱时常有的滑稽“推搡”，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记得有一次，一个家长竟然把装在信封里的钱悄悄藏在了我家的沙发缝里，被我爸爸发现后严厉地“批评”了，这个家长后来只好返回我家把钱带回去了。凡此种种，我爸爸在不经意间完成了对我一生道德底线的最初身教。这样的身教也体现在教学中，在没有督导组评估严抓的年代，我爸爸对学生就很认真负责，对得起老师这个称号，现在我也希望自己在做老师的时候担得起“马一平女儿”这五个字。

在工作以外，对于应承下来的事，无论大小，我爸爸只要答应了便会一丝不苟地做好。记得我上小学时，有一回班主任让我回家请我爸爸帮忙画几张红岩题材的图画，她会在第二天的公开课上使用。爸爸当天本身就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大概晚上10点才开始有时间画我带回来的“任务”，那一晚爸爸画到了2点，他用黑色钢笔细致地勾勒了四张16开线条繁复、造型精美完整的插画，现在想来我感到不可思议，对于一个小学生提出的要求他完全可以应付了事草草完成以便早点休息，毕竟小学生和她的老师都不懂行很容易满足，但这不是他的作风，他只要答应做到便一定会做好，如果有什么客观原因实在无法完成，他也会非常认真地表达歉意。

▲“马”背上的小漓澧

对于我自己而言，我爸爸从我记事起就十分尊重我，他总让我感觉我在他心中是个很重要的人，这可能是我成长中自尊自信健康形成的最早根基。因为父母离异，我小学的时候一般周末住在爸爸家（这个说法爸爸并不喜欢，他强调“爸爸家就是我家”），所以有的时候周日没回我妈妈那儿，周一早上爸爸就会送我上学。适逢有个初夏的周一，清晨的街道安静得出奇，所有店铺大门紧闭，周围也没有其他小朋友上学的身影。上学路上，只有爸爸牵着我往学校走，好像全世界的其他人都消失了似的。怀着纳闷的心情，我爸爸将我送到了学校门口就赶紧返回往美院上班去了。我走进教学楼，教室紧锁，又在空荡安静的学校里绕了一圈终于碰到了一个号称“凉面王子”的同学坐在乒乓台上无所事事，我问他学校怎么没有别人只有咱俩，是放什么假了吗？他说现在还没到7点呢当然没人，我是在这儿等小卖部开门要买碗凉面吃！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爸爸看错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叫我起床送我到了学校。正在这时，我看见爸爸远远小跑着过来了，我感到好奇大声问爸爸，爸爸你怎么来了？！爸爸跑近了我摸着我的头说，爸爸是来向你道歉的，真是不好意思，爸爸回去半路上仔细一看表才发现时间不对！今天让你少睡了一个小时，抱歉了～！我当时感到非常吃惊，因为我自己心中并没把爸爸看错时间当回事儿，他却如此认真，而更令我吃惊的是原来大人有什么失误也会专门来向我这么个小孩子道歉。

从小到大我爸爸从没对我动过一个手指头，虽然他脾气挺急的，但吼我一般只在嫌我动作慢的时候，真遇到我犯错误，我爸爸反而严肃又可亲，他会把我拉到身边温柔地告诉我“爸爸是你的好朋友，现在让爸爸告诉你一个道理……”这让我非常乐意接受来自爸爸的意见，直到现在遇到什么我处理不好的事也总是第一个和爸爸通话，一方面我爸爸的声音让我感到安慰，能瞬间找到安全感，另一方面和他交谈我能很容易让自己变得心胸开阔起来。

因为我爸爸对我的“宽松政策”，我和他的“友谊”在最让大人烦恼的小孩儿青春期也没有丝毫动摇。高中时期，我从成都考到了北京，上中央美术学院附中，从此结束了在爸爸眼皮子下面过日子的生活。时值高二我早恋了，一般家长视早恋如洪水猛兽，而我爸爸对我这份爱情一如既往的宽大怀柔。我爸的一个来自新疆的学生带着自己儿子到北京备考附中，好巧不巧正好在学校门口碰到我和男朋友手牵着手，他当时尬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转头就给我爸爸打了小报告。晚自习下课，爸爸洋洋得意地给我来了个电话，笑着说，嘿嘿今天你和×××牵着手被人“举报”到我这儿了，你猜我怎么回复他的？我问你怎么说？爸爸说“我女儿17岁了才初恋，我初恋的时候16岁半，她已经晚了半年了！”我被他逗得捧腹大笑，爸爸又问我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强制管你？我问为什么？爸爸说：“你现在山高皇帝远，我阻止你早恋只能起到掐断从你这里获取第一手消息的作用，我还不如给你这个自由，爸爸还能听听你的真话。”听了这话，我感到了爸爸对我无比的信任，我自感绝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于是把自己调整到早上4点半起床开辟了一个学习文化课的“新战场”，并做了详实的时间计划表让文化课专业课齐头并进，最终真的做到了恋爱学习两不误，让我爸爸基本没为我的学习操太多心。

现如今，我爸爸依旧是我最真诚可靠的“大朋友”，在我告知他我选定了未来另一半的时候，他自书9页纸，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启示我应该如何对待感情和婚姻，我感觉这9页纸在我心中的重量无法用语言描述，为其中的故事，为我爸爸为我担忧的这份心，我不禁涕泪连连。若说我的生活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我和爸爸的生活逐渐远离，我恐怕未来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和他长期生活在一起，我也不能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随时随刻听到我这位大朋友“讲道理”，因为我定居北京，而他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因为太久没有密切参与对方的生活，我爸爸有时接听我电话时会有大段的沉默时间，我知道这是物理距离造成的信息消化时间，而在精神距离上我和爸爸一如往昔的心贴心。我与爸爸的父女缘是我今生最看重的情感之一，我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我爸爸一直无忧地幸福下去。

▲父亲今年生日，和妹妹两面颊击

大雅堂：儿时如何看待父亲？现在大了，又怎么看待父亲？父亲对你来讲，意味着什么？

马漓澧：小时候我觉得我爸爸是我的安全港，光是闻到他身上专属于他的那种皮革混合的松节油味儿和体味儿，都让我觉得心安，因此在我小学学前班和一年级上寄宿小学的那两年，总会在假期里让爸爸睡在一条新枕巾上，然后开学了我把它带去学校，在无数个想家的夜晚，有爸爸的味道陪我入睡。

现在长大了，对爸爸的情感和依赖方式都会更加内化，除了他依旧是我内心深处最根本的安全感来源之一，我更加会设身处地的、立体地去看他，他对人对事的认真、真诚、朴实都是我对自己内在建设的参照，我希望自己的灵魂能长得像他，能成为如他这般人格魅力大于颜值的人。

大雅堂：如果用几个词形容父亲的品质，你会怎么形容他？

马漓澧：我觉得我的爸爸在我心中用一个词概括最贴切，那便是“真男人”，扛得住事儿、决不推卸责任、凡事替他人着想，从不端架子，刚毅、坚韧、心胸宽广。这就是我爸爸。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旁观了爸爸遇到的大小挫折，有的真的让人对这个世界失望，然而他从精神上并没有被任何一件事打倒，更没有丧失对这个世界的爱。我爸爸是令我真正佩服、崇敬的人。

大雅堂：你最想对他说什么？最希望他有什么改变？最希望他为你做一件什么事？

马漓澧：对爸爸，我最想说的是我爱爸爸到永远。如果他现在的生活是令他感到最幸福快乐的，那么我不希望他有什么改变。我希望自己能逐渐成为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的状态。

大雅堂：和姐妹们有来往吗？

马漓澧：从小我和我姐姐感情就很好，小时候我在重庆上小学，她在成都工作，我俩经常煲电话粥。现在长大了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重心，不管平时联络多不多，见面还是特别亲热。而我也特别喜欢我的小妹妹，她阳光有爱，古灵精怪，特别可爱！有她绕膝，爸爸的晚年生活会非常多彩……

▲父亲身边要好的姐妹俩

大雅堂：你喜欢什么颜色？

马漓澧：从精神上我最喜欢柠檬黄，那是一种极致光亮的色彩，见之如见阳光，驱散心中雾霾，特别振奋神经，也特别纯粹。

从衣着上我最喜欢黑色，因为它内敛、沉静、有力，这是我对自己的期望。

大雅堂：你是那种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偏又在绘画上天赋秉异的姑娘，《天天向上》成为网红后，你怎么看待从事节目和绘画两件事？哪件事会更权重？

马漓澧：我不觉得自己是个网红，只不过在电视上被大家见过而已。画画是我最喜欢的事，虽然也给我最大的烦恼和压力，但我依然离不了它，画画这件事，对我来讲最重要，像上节目等等有趣的画画以外的事，作为体验人生的方式之一也特别开心会接着尝试。

大雅堂：你未来的打算和发展方向是什么？

马漓澧：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令自己满意的艺术家，为了达成这个愿望，内心做了不少自我斗争，常常自省、自我批判，接下来我希望自己更勇敢，不要为完美主义所累，洒脱生活，洒脱画画。

·后记·

余音绕梁，久久不息……

这份包裹着浓浓爱意的馨香随风飘散开来，将亲人们千里之外的距离化成了近近的思念。如果爱是人世间最美的音符，那么这首歌，无疑是万千阙歌中最动听的其中一首。

·近期创作·

▲《世界·白石》 （100cmx100cm 布面丙烯 2018）

▲《世界·松树研究》 （40cmx50cm 布面丙烯 2018）

▲《世界·邂逅》 （98cmx124cm 布面丙烯 2018）

▲《世界·人工湖》 （纸上马克笔 46.5cmx55cm 2019）

《世界（系列）》创作自述——

我近期的创作主要来源于我生活在其中的周遭世界。

世界是一个环境，即便你只站在微末的一角，也能体会其复杂。从2017年起，随着我居住地周围几大商业办公建筑群的落成，生活突然成为了在一个个人造自然景观带中穿梭到建筑中的过程。我开始更明显地感受到环境的变化对人的心理造成的影响，于是更多地去思考城市中的人，与人造自然景观的关系。在都市中，生活被人群填满，但似乎每个人都没有鲜明的个人角色与形象，人们行色匆匆千人一面地穿行在摩天大楼间的绿化带中，就像园林效果图里的小人一样，人本身也成为了其景观的一部分。同时，这些人造自然带似乎给人带来以真实自然世界所能带来的宁静幻觉，它们仿佛有着同样隽永的意味，这些“幻觉瞬间”也成为了我非常感兴趣的部分。作为一个观察者，这些由有机而富有秩序感的城市人造景观与穿行、栖息在其中的人所构成的复杂、无机的偶然关系，为我提供了丰富的构建图层的可能性。

对我而言，我画每一张画都是做一个空间图层游戏。当人物抹去了个体存在的细节感，它便成为了与环境层次角色一样的“置景”团块。于是我近期的工作方式就是观察它们，以吸引我的顺序的不同来抽取空间碎片、制造团块进而构建抽离于现实的另一个空间，它们的组合时而贴合现实，时而更具抽象性，我目前没有刻意去掌控这样的组合所形成的图像风格。这个过程对我而言更像在做一个理性的抽象画，如何交织漂浮的团块、如何使图层之间形成有机对话，这其中有很多我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判断，就像平衡一首诗中语词的情感浓度，是一个用理性组织感性的创造过程。

从色彩上，我尽量让我作品的每个“团块”都保持“透光”的感觉，并用相邻色彩的对比变化去实现它。树叶、花瓣因为交叠或相邻而产生微妙的色彩对比，由这对比而形成的泛着银光的光感总是吸引我驻足观察，因为这样的光感让它们的每一小片都保持着自己独立的空间存在，而不成为其他某一片的“背景”。

马漓澧

Ma Lili

工作生活于北京。1988年生于重庆。200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201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2015年，毕业于英国伦敦艺术大学切尔西艺术学院。2008-2010年，三次获年度优秀学生作品三等奖；2011年，获年度优秀学生作品二等奖；2014年，获青年艺术+ 优秀创作奖。

参展情况

2015年，参加“英国皇家美术学院夏季大展”（伦敦）；

2016年，参加“‘凝视’展”（田地艺术中心·北京）；

2016年，参加“花托般盛开：多维的13位艺术家”（罗湖美术馆·深圳）

2016年，参加“‘新星正在升起’——第二届文博宫全国美术院校毕业生双年推介展”（深圳文博宫·深圳）；

2016年，参加“第一届艺术媒体提名展青年艺术家特展”（四川美院美术馆·重庆）；

2017年，参加“青衿计划”（正观美术馆·中国北京）；

2017年，参加“宁波国际当代新青年艺术节邀请展”（宁波美术馆·宁波）；

2018年，参加“‘裂缝’——图像的表现”（斑马视觉艺术中心·北京）；

2019年，参加“MAMALA庙会‘你是不是忘记我了’”（晨画廊·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