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艺录 | 云谷家宽：师门（第一辑）

新文人画院 2020-10-4 09:47 1417人围观艺术动态

昔日，吾师事戒予陈先生时，先生喜平淡自然，故接人待物常以平和为立身之要，先生云：“立身之道，贵在立人，然欲立人则须平和，万勿以贫贱论高低，平和之心一立，艺术自然去除燥热之气，功利之心。”先生一语，开悟 ...

“以学术立身·重塑中国文人的家国情怀”

师门 · 第一

罗家宽口述及门孙亚军整理

　　昔日，吾师事戒予陈先生时，先生喜平淡自然，故接人待物常以平和为立身之要，先生云：“立身之道，贵在立人，然欲立人则须平和，万勿以贫贱论高低，平和之心一立，艺术自然去除燥热之气，功利之心。”先生一语，开悟吾平生，诚敬为事，温润致和，此立人之道也。

　　吾尝与先生语：“书法之道，道者为何？”先生曰：“无法即是法，破法即成道，此境界最高也。志于书道者，须先立法，徜徉于诸法之中，久之又不可拘泥于古人，须在学字上用力，知学方能知敬，知敬方知有畏惧之心，有畏惧之心方知天地自然之道，不可不循之。”吾深以为然。

　　吾观先生书法，行若流水浮云，貌似渺无章法，实则深悟自然之理，先生有诗云：“傍晚临清兴，灯前笑独醺。醉中数行字，疑是太空云。”凡性灵之作，必是性情之作，绝无雕琢之痕。

师门 · 第二

罗家宽口述及门孙亚军整理

　　吾自知事以来，遍淋甘苦，幸有诸师抬爱，多难之秋授以课业，遂也不至于碌碌无为。耳顺之年，每念及昔日师恩，夙夜不能寐。昔日，吾师戒予陈先生、蔓锄郭先生、菊荪蓝先生以技相授，朝夕相随，心有神会，方知先生之道，尤在立心立人之处，绝非以艺为尊，敷衍自我，成名教之罪人！既知先生之道，故不敢忘怀，惟恐先生之德、先生之道而不彰。

　　吾师戒予陈先生，早岁即心怀生民之忧，投身抗战事业，于践行“为生民立命”处，寻得学问之大境界。故先生或诗词、或书法皆有雄浑苍茫之气象，先生有诗云：“双石桥边小岸平，终年流水喜常清。人间垢秽湔无尽，日日溪风送杵声。”涤荡人间垢秽，留得清泉之水，滋润人间，此先生之志也。先生暮年之际，吾幸随先生游，得书法真谛一二，裨益终生。一日，遇风雨之时，乌云滚滚，先生云：“家宽，习书法当如天上之云，变化无穷，当如风中之树，落笔苍劲有声。所谓‘真美贵自然，濡毫思所务，书法有余师，婆娑石边树’。”吾深以为然，即在习书之中，自然发乎性情，落笔不入俗谛。为艺数载，秉持先生之教，师法自然，情之所至，义之相随。

师门 · 第三

罗家宽口述及门孙亚军整理

　　研习书画者，不得不注重文学之修养，艺术成就大者，皆学养也。古人研习书画实为养心之所好，书画乃是读心之物矣。吾昔日师事菊荪蓝先生时，得先生之教尤深。以先生之才学，堪为巴蜀之大家，以先生之风范，堪为一代之人师。先生自创耕石书屋，“耕石”自勉，缘于自幼即勤学苦钻，自强不息，曾与白屋诗人吴芳吉交游甚笃。及长得幸可以追随郭沫若先生，精研诗经，旁及书法、篆刻等。先生和风儒雅，多所成就门下弟子，吾尝言：“此生能得先生之教，足矣！”

　　菊荪蓝先生毕生辛苦，尝自述曰：“余先大父以降，家道中落，迄至家君，更日不兼食，又幼年丧母，幸得外祖诸姨抚爱。受学外祖，读三字经，百家姓，声韵启蒙，龙文鞭影，千家诗。晚，侍外祖灯下听历代说部传奇，深受影响。”及长，先生身处动荡之秋，惟念家国，以文笔歌哭哀怜生民之艰。一九五七年，先生成《诗经国风研究》书稿，呈送乃师郭沫若先生，深得郭氏肯定，遂奠定先生在《诗经》研究之地位也。

　　吾随先生学，游于艺，终能志于道，先生奖掖后学之情怀，吾至今心之切切，不敢忘怀，遂以师道传承为吾毕生之愿也！先生以学而致道，勿以雕虫之技而名世之风骨，当时时警示于吾，无为小道，当以君子自任！

师门 · 第四

罗家宽口述及门孙亚军整理

　　吾师菊荪蓝先生，终生以治古典文学，成就斐然，尤在《诗经·国风》译注，颇有独到见解。先生深得郭沫若治学家法，其《诗经国风研究》一书成稿之时，郭先生赞曰：“国风的翻译，我在前也存过这样的野心，并且也试译过几首，但终于没有完全。今天您完成了这项任务，我的肩头也好像卸下了一付重担。”蓝先生治学，颇为注重考证，尤其懂得包容兼蓄之要义，就以《诗经》研究为说例，主张学者回到诗经的时代，不得以当下揣测古人的意愿。吾于古典文学不及先生之万一，然先生所传之法，使吾受益匪浅，即治学与做人同为一事，严谨之余，万勿揣测。

　　昔日，吾通读菊荪先生《诗经 · 国风》译注，即以“君子”“淑女”称谓而言，先生便考证甚严繁从，尝言：“诗经时代的称谓没有一成不变的，要看在什么具体环节下而定。”先生主张治中国古典文学，务必求实，务必懂得实事求是，亦务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深化自我的理解，尤不可妄自尊大，一味否定前人，而以我为大，此治学之大忌。先生言：“我并非说旧注完全要不得，旧注毫无可取，事实上过去的注家如王夫之、顾亭林、陈启源、姚际恒诸人，对诗经的名物、训诂都做了很大的贡献，我们不能一味抹杀，相反的正是今天治诗经重要的文献。”

　　学有渊源，方知传承之所必要。吾读先生之著述，深知游于艺者，若不知其道，必陷入妄自尊大之境地，故研习艺术，务必先悟治学之法，知其法便知古人何以游于艺，何以成气象，何以对学术的尊崇才是艺术的活水源头。搁在今日，超越前人固然重要，然舍前贤之为学，去而慕羡前贤之小技，以致所谓之“超越”，实则狂悖荒谬之极也。世间万象，理之为一，治学与为艺，终不能舍本而求末。

师门 · 第五

罗家宽口述及门孙亚军整理

　　凡阅古典著述，不可不知其学术背景、不可不学诠释词义，进而能校正文字，此谓之学术之素养。先师菊荪蓝先生曾评价闻一多之于中国古典文学之贡献时，尝曰：“他（闻一多）为整理祖国文学遗产的‘楚辞’立了三项课题，说明背景、诠释词义、校正文字。”

　　先生又云：“要知道‘时代背景’，和意识形态需要超越了那个时代，那个意识才行。”依先生所授之法，吾平生所涉收藏、书画、篆刻诸艺，既入得其门，徜徉其中，又能出得来，融汇以贯通，虽涉猎繁杂，然归于心底，其大道为一，诸艺相通。故，无论做学问，亦或游于艺，最忌讳者心有“执念”，一夫当勇，心魔作乱，终不能深悟艺术学问之堂奥。

　　学当以博，博而能精，精而能一，一而能二，变生万物，然后归于至简，此学者之佳境也。

师门 · 第六

罗家宽口述及门孙亚军整理

　　蔓锄郭先生与国学大家谢无量先生亦师亦友。吾自青年时，师从蔓锄先生，多蒙教诲，传吾之道，授吾之业，终生不敢忘也。蔓锄先生，重庆岳池人，少年求学之际，多得吾家祖上资助，方完成学业，后游于艺，师事大千张先生，得其正脉。先生于艺，承续无量先生“天真烂漫”之逸趣，画风朴素，生气盎然。

　　吾藏有无量先生赠蔓锄诗作书法一幅，署“蔓锄我兄正之”字样，足见二先生昔日之交游至深。此幅作品，印章乃马一浮先生篆刻，刀功深邃，气象直逼秦汉。无量谢先生于民国之际，多与蜀中才子交游，提携后学，弘扬民族之文化，孜孜以求。蔓锄先生乃谢无量入室弟子，自入师门之后，毕生相随相依。

　　马一浮先生与谢无量，乃同窗好友，师事汤寿潜，时人称“天下文章推马谢”，二人皆我国思想大师。马先生认为：“国家生命所系，实系于文化。而文化之根本，则在思想。从简见得来的是知识。由自己体究，能将各种知识融会贯通，成立一个体系，名为思想。孔子所谓知，即是指此思想体系而言。”二先生皆为学贯中西，融通古今之大师也。

　　吾昔日读马一浮之《泰和会语》，载先生所言学者三种力量，记忆犹新，曰：“认识过去，判断现在，创造未来”，吾以为若为人也，不知过去便易妄自尊大，不知当下便醉生梦死，不知未来之创造，便无做人之担当，无益于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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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宽先生简介】

　　罗家宽先生，号云谷、罗绮、真如居士，成都人。四川省新文人画院艺术顾问。

　　师从国画大师陈子庄、郭蔓锄，巴蜀国学泰斗陈无垢、蓝菊荪先生等人。罗家宽因随侍郭蔓锄先生成为谢无量先生的再传弟子。国家一级美术师、文化学者、国画艺术家、慈善家。曾任中残联华夏画院首任院长、中国残疾人书画联谊会副会长、中国老区建设红色书画院院长、中国对外友好协会艺术交流院院士。现任成都艺术职业大学特聘教授、西北大学关学研究院文化顾问、文化部恭王府品牌运营中心艺术总监、诚安达文化发展有限公司顾问、四川家宽文化艺术研究院终身荣誉院长等职。

【云谷门人孙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