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1
附逆者周作人 文 / 孙亚军 伪华北教育总署督办汉奸周作人 1 1945年8月15日,日本国内所有的交通停顿,裕仁天皇在用低沉的声音,向全世界在宣布《终战诏书》,至此,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取得全面胜利。 战争策动者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 日本投降诏书 8月16日下午,南京汪伪政府召开了最后一次高级别的政治会议,宣布以汪精卫为代表的国民政府解散,据说解散书是由大汉奸周佛海宣读: “……吾人目睹祖国半壁河山被日军侵占。亿万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惴惴不安。故迫于时会,以一种特殊方式救亡图存,以不得已之手段早日结束中日战争……今则日本政府已投降,世界已恢复和平,而国家之独立自由,与全国人民所希望的却无异致。” 汪伪政权的解散,或许对于中国人而言才刚刚是个开始,清算“附逆者”随即而来,他们——民族的败类——必须面对国人的审判。 作为汪伪政权时期的高级官员——教育总署督办、鲁迅先生的二弟、章太炎先生的弟子、北京大学曾经的教授周作人,此时惶惶不安。 10月6日,日本投降一个月后,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行营主任李宗仁通知军统戴笠,逮捕华北地区高级别汉奸,在李宗仁出具的这份名单当中,周作人位列其中。据说,逮捕周作人时,枪口直指胸前,他只是平静地站起来说:“我是读书人,用不着这样子。”周作人在后来的《监狱生活》一文中,记载了当日被捕之时的心境: “到了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终于无条件投降了,抗日战争得到胜利,凡是在敌伪时期做过事的人当然要受到处分,不过虽有这个觉悟,而难望能够得到公平的处理,因为国民党政府的一个目的是在于‘劫收’,并不是为别的事情。我这里没有其他宝贝,只有一块刻着‘圣清宗室盛昱’六字的田黄石章和摩伐托牌的一支钢表,一总才值七八百块钱,也被那带枪的特务所偷去……” 1946年夏季周作人受审途中 接受审判的周作人 《中国抗战画史》 1947年5月 2 在中国,自古以来文人的附逆比武士的附逆更可恶!因为,文人一旦附逆之后,意味着精神力量的坍塌。因此,儒家文化下倡导“士可杀不可辱”,鄙视“贰臣贼子”,尤其是在整个民族的命运受到威胁之时,知识分子更应该担当起天下道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当年,周作人的恩师章太炎先生在世之时,时局艰难之际,警惕世人勿忘“夷夏之防”,警惕文人士大夫勿作贰臣,其用心之苦,周作人是知道的。 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周作人,思想颇具爱国情怀,尤其是得知恩师章太炎在时局复杂军阀混战之时,好作不大高明的政治活动,支持孙传芳等人在南京搞得“投壶新议”之后,愤然在《语丝》杂志上刊发“谢本师”,以表明对章太炎先生的不满。1926年8月28日的《语丝》杂志上刊发的周作人的文章,文中说: “对于国学及革命事业我不能承了先生的教训有什么贡献,但我自己知道受了先生不少影响……启发过我的思想,可以称作我的师者,实在只有先生一人”“(老夫子)已经将四十年来所主张的光复大义抛诸脑后了”“我的师不当这样,这样的也就不是我的师。” 但是,恩师章太炎终究还是在国难家仇之际,坚守住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操守,最后以“设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勿食其官禄”的遗言而谢世,在民族大义面前,未失操守。遗憾的是周作人,振振有词的指责完恩师之后,若干年后,他——周作人,却成了贰臣,实在是可笑! 1936年章太炎追悼会 左起:朱镜宙、沈兼士、朱希祖、马裕藻 许寿裳、周作人、钱玄同、刘文典 据说二十年代,周作人对日本还是非常愤怒的,发表过不少“排日言论”,1926年3月16日,他在《京报副刊》发表文章《排日——日本是中国之仇敌》,文章言辞之激烈,态度之鲜明,与他日后附逆判若两人。他在文章中说: “日本是中国的仇敌,请大家记住这句话……应当排日在排一切帝国主义之先,并且还应当在排英之先。……中日共存的理论是对的,不过他的前提是先要中国有排日的决心与毅力,没有这个的共存就是合并。中国与日本万万不能亲善,在现今一强一弱的时候,讲亲善,须等中国有了自觉,能够自强了,我不想奈何你,你也奈何不了我……这才是可能的亲善。” 1920年代末期苦雨斋里的周作人 时过境迁,周作人态度变化之快,真是令当时的文化界始料未及,人们断然不敢相信,周作人教授“附逆”成真。 1943年4月13日,时任汪伪政权的“教育总督办”的周作人,在南下讲学之际赴苏州,专程拜吊了先师章太炎先生的陵墓,也参观了先师的恩师俞樾先生的寓所“苏州曲园”,不知周作人面对先师章太炎先生的灵谷,作何感想?昔日发文笔伐先师,今日竟以汉奸之身份站在先师的陵前,若太炎先生泉下有知,定要将周作人这个不肖弟子逐出章门。根据目前的史料来看,当时周作人并未对自己的附逆有任何惭愧之意,拜吊先师陵寝期间,他还诗意盎然,写了很多诗。 1941年周作人夫妇访问日本抵达东京 1941年佐藤春夫、武者小路实笃等人欢迎周作人 《大陆画刊》第2卷第6期 言不由衷表里不一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软肋,不得已而为之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虚伪之处。周作人算是一个典型——无论才华多么横溢,无论学问多么高深,无论现实有多么难,附逆做贰臣,附逆做汉奸,是大节有亏!历史上诸如钱谦益、王铎之流,人心自有定论! 3 周氏兄弟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都可以称作为开山氏的人物,这仅仅只针对其学问和文学成就而言。兄弟二人在性情上截然不同,长兄鲁迅有风骨,周作人则阴柔,鲁迅是觉醒者,周作人则是文学者。他——周作人,终究格局与长兄鲁迅不可同日而语。 周氏兄弟失和,则多半因为周作人娶了一个日本女人做妻子。兄弟二人的手足情抵不住“枕边风”,据说周作人的那位日本太太不会持家过日子,鲁迅多看不习惯,因此离开北京,搬出周宅。有一段时间,鲁迅曾经以“宴之敖”为笔名刊发文章,这个笔名后来根据鲁迅先生的解释是:“宴,当分三段来看,从家,从日,从女,意思是我是被家中的日本女人逐出的”。他们兄弟二人,如同中国文化星空中的两颗明星——长庚和启明,《诗经》有言:“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寓意兄弟不和,他们在从小手足相依情深似海,岂料后来决裂分手,这是一种遗憾,也是一种宿命。 1910年周作人与羽太信子、羽太重久 1923年4月15日,周氏兄弟与爱罗先珂等合影 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 1936年,对于周作人而言是一个不好的年份,先是恩师章太炎先生病逝于吴县,四个月后,兄长鲁迅也逝世。对于先师,周作人写过《谢本师》,对于兄长又言语不和形同路人,至死未能见兄长一面。据说,1936年10月20日,也就是鲁迅病逝的第二天,周作人本来有一节《六朝散文》的课要讲,但是那一天,他却夹着一本《颜氏家训》缓缓地走进教室。整整一节课,他都在讲颜之推的《兄弟篇》。下课之后,他对学生说:“对不起,下堂课我不能讲了,因为我要到老太太那里去!”学生这个时候才发现,周作人的脸色是幽暗的,眼圈是红的。 兄弟终归是兄弟,1949年之后的周作人,能够苟活下来聊以为生的资本就是他的兄长——鲁迅,只能靠写一写回忆鲁迅的文章或者翻译一些外文,来聊以度日,这是周作人没有想到的。据《周作人的最后二十二年》一书记载:“失去经济来源的周作人看上去的确晚景堪忧。不过,虽然一直戴着汉奸帽子,也颇为穷窘,但周作人接人待物仍不失故态,给人的印象是,他似乎从来没有忘记他曾经有过的盛名,对人在客气中,带着一种冷淡和戒备,有敬而远之的味道。”不过,组织上对他还是不放心,楼适夷曾经有一段回忆,说到1956年鲁迅逝世二十周年纪念,请了日本三名作家前来参加纪念活动。这三名作家要求见周作人,而且不要翻译,这三名日本作家和周作人说了什么,周作人怎么回答,从他们回国之后的文章中能看出端倪,他们对新中国还是怀有恶意的。楼适夷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虽然国家给周作人解决一些生活困难,但他还是不断地诉苦道穷,自称“乞食为生”,而且发现他经常和海外有书信往来,也发现他经常把文物字画寄到香港倒卖。 他——周作人,在晚年从来没有真正的意识到他的“附逆”,总是以文人的伎俩在为自己辩白! 北大历史罪人周作人、钱稻孙1963年八道湾合影 4 1937年7月7日,日军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正式打响。事变爆发之后,北平告急。国民政府为了保护中国有限的教育力量,决定北平几所大学进行有计划地“南迁”至云南。当时,作为北大教授的周作人以“家累重不能走”为由,与孟心史、马幼渔、冯汉叔一起留在北平。北大赋予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校有资产,并且每月给予50元的补助津贴。 北平沦陷后,日伪军和汪伪临时政府接管了北平所有机构。一些文化人经受不住日本人的恐吓威胁,纷纷落水,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北平城当官、任教,这些人当中就有很多是周作人的好友。鉴于周作人在当时文化界的威望和声名,日本人和汪伪政权,千方百计地拉拢,因为周作人曾经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领袖级人物,如果周作人能够下水,即使不做事,也能够“安抚人心”。周作人终究还是没有挺得住,1938年2月9日,周作人竟然以北京大学教授之身份,参加了日本人组织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此消息一出,南方学人同事一片哗然!随即,武汉文化界抗敌协会发出声讨周作人的电报,呼吁大众:“请援鸣鼓而攻之义,声明周作人、钱韬孙及其他参加所谓‘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诸汉奸,应即驱逐出我文化界之外,借示精神制裁!”与此同时,身处大后方的作家也联名写信,奉劝周作人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赶紧离开北平,到大后方参加抗日。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周作人已经在附逆之路上越陷越深。 1938年2月9日日本人组织“更生”座谈会 右起坐者:三池、何其巩、周作人、张燕卿、 汤尔和、泷川、成田、钱稻孙 1939年的元旦,一场刺杀周作人的行动,让周作人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加速了他“附逆”的步伐。元旦这一天,北京八道湾十一号的周宅,周作人正在和弟子沈启无聊天,忽然门外有人求见。向来不拒见人的周作人让来访者进门,来者便是刺杀周作人的刺客。据周作人回忆当日的情形,他在《知堂回忆录》中写道: “那天上午大约九点钟,燕大旧学生沈启无来贺年,我刚在西屋客室同他谈话,工役徐田来说有天津中日学院的李姓求见。我一向对于来访的无不接见,所以便叫请进来。只见一个人进来,没有看清他的面貌,直说一声‘你是周先生吗?’便是一手枪。我觉得左腹有点疼痛,却并不跌倒,那时客人站了起来说道,‘我是客’,这人却不理他,对他也是一枪,客人应声仆地。” 1939年元旦遇刺后留影 所幸的是这次刺杀并没有杀死周作人,据说是他穿的厚棉衣里面的毛衣的一粒纽扣挡住了子弹。经过这一场刺杀之后,周作人以为日本人在威胁他,如果此时不出山,他的性命堪忧。应该确切的说,周作人此时心中并没有念起家国仇恨,没有想起过自己还是一名大学教授,中国的知识分子,鲁迅称之为“脊梁”的人。1939年1月12日,周作人接受了日本人的委任,出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3月18日,又被委任为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周作人在1月12日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 “下午收北大聘书,仍是关于图书馆事。事实上不能不当。” 1941年,周作人被汪精卫特派为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兼教育总督办,据说周作人在此期间的任职,薪水高达每月4000元以上,借以补贴家用足矣。周作人对他充当“汉奸”最简单的解释就是:“我和一些老朋友都要生活”“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他认为“沦陷区的人都是俘虏,苦难正是应该,不用说什么废话”,活着最重要。 1941年伪北平临时政府伪“国立北京大学”内 日本人主持召开东亚文化协议会第八次评议员大会 任命周作人为会长(此图前排右四是周作人) 吴岩著作《株守》(1948)谈及周作人为自己落水的辩解 汉奸记者薛慧子《北国纵横记——和周作人一席谈》 刊于1942年11月24日日本人操弄之《中华日报》 不论后人怎样评述周作人,以为他的文学成就有多高明,但是都无法掩盖他——附逆成为汉奸的事实。我们决然不能站在今天的时代,以文学论文学,来讲述周作人在文学上的高明之处——冲淡的、闲适的、优雅的文字。在中国,文以载道,道之不存,文就是虚妄! 5 周作人一直被南京国民政府关押至1949年解放前夕。在关押期间,他昔日的北大旧友并没有忘却他,他的弟子俞平伯就专门写信给胡适,希望他念旧情,对“知堂老人”施以援手。俞平伯在信中说: “若问周之学问文章与其平居之性情行止,先生知之最深,故无待平言矣。为国爱才,当有同感,亦无须赘请矣。”又说“以六旬之高年身幽缧绁,恐不能支,其可虑一也。名为显宦,实犹书生,声气罕通,交游寡援,将来宣判未必有利。” 胡适接到俞平伯的信,确实也做了一些工作,比如北大出函证明校产书籍并无损失,且有增加。原北大校长蒋梦麟也出函证明,华北沦陷时,确派周作人等保管北大财产,这些都为周作人减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以傅斯年为代表的北大教授,却不同意胡适等人的看法,傅斯年以私人身份还在告诫胡适,在周作人的问题上说话要小心,以免授人以柄。据说,1945年秋天,傅斯年代理北大校长,他抵达北平之后,陈雪屏前往机场迎接,傅斯年一下飞机便问陈雪屏是否与日伪北大教师有来往,陈雪屏回答仅限于一些必要的往来,傅斯年听后大为不爽,他说:“汉贼不两立,连握手都不应该!”傅斯年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解聘日伪期间附逆的北大教员,其中就包括了周作人! 时过境迁,周作人的附逆已经成为他抹不掉的事实,而且永远被载入中国文学史当中,他——周作人,难逃“汉奸”一词。尽管,那时候他始终坚信,也在努力证明当时刺杀他是由日本人组织的,以此来证明自己是被迫的。殊料后来,刺杀周作人的刺客之一卢品飞在美国现身,并出版了《黑暗的地下》一书,其中有“玉碎”一节,讲述了当年抗日爱国青年锄奸团刺杀周作人的详细过程!据说,周作人听闻之后,惶惶不可终日! 1943年4月 中日文化协会上日方与会者与周作人 左二起周作人、武者小路实笃、古川徹三 1943年8月周作人与武者小路实笃在日本 无论如何,中国的知识分子从古都有一种“士夫气”,这种士夫气就是“临危不惧,恪守气节”的大义之道,任何时候都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支柱。那些在民族危难之际,倒戈附逆之流,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史家之笔!无论有多大的才华,大节之亏,学问轻如鸿毛! 鲁迅五十岁生辰全家合影 鲁迅与母亲的家书 北京八道湾十一号 |
2024-11-22
2024-11-21
2024-11-16
2024-11-16
2024-11-04
2024-10-31
2024-10-24
2024-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