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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不息 ——评张少博图绘《山海经》系列绘画 吴永强 (艺术评论家,四川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山海经》是一部滥觞于先秦时期的古籍。书中荟萃上古山川地志、珍奇博物,遍载怪奇悠谬之说,旁涉动物、植物、矿物、巫术、历史、医药、民俗、民族等内容。其指事驳杂,意象奇特,可以是地理书,可以是历史书,可以是博物志,可以是民族志,可以是志怪小说,或者可以是杂地理、历史、博物志、民族志、志怪小说为一体的百科全书,令人称奇,故历来与《周易》《黄帝内经》一起,并称为上古三大奇书。 山海经-汤谷-东海-扶桑树 150×420cm 布面丙烯 2023(01) 据信《山海经》原本先图后文,文依一图所生。其天马行空、怪生笔端的文字,表征了图画所激发的文学想象力。这种想象力又反过来给予画家们浩瀚的灵感启示。尽管《山海经》的原始图画早已失传,可是历代以《山海经》文字为脚本的图像叙事却络绎不绝。有案可查者,最早就有南梁时期张僧繇绘制的十卷本《山海经图》,至宋初,时任校理的舒雅还以此为母本重新绘制,凡247幅。可惜两者悉尽散佚。今传《山海经》古图,全出自明清两朝,包括明代胡文焕所编《山海经图》、蒋应镐与武临父所绘《山海经〈图绘全像〉》十八卷,清代吴任臣所作《增补绘像山海经广注》、毕沅所图注《山海经》、郝懿行所撰《山海经笺疏》,以及汪绂注疏且刻绘的《山海经存》等。这些版本的画风大多流于简率古拙,写景状物唯取意到而已;某些图像甚至造型雷同,盖因画有所范、转临者众。不过,许多神灵的衣冠妆容却是典型的明清样式,这说明基于《山海经》文字内容新创的图画仍不在少数。今人马昌仪撰《古本山海经图说》,其中从明清珍本古籍中收录图像达十余种,收录神怪畏兽图像达1600余幅,实可见微知著,证明古代世界对《山海经》的图绘演绎规模非小,且流传久远,形成了独立成套的文化传承。到清末和民国时期,《山海经》图绘版本更多,鲁迅便曾记述过他儿时从家中保姆阿长那里得到过一版《山海经》图本,尽管他认为其刻印粗拙,绘画水平低劣,可是他的这一段经历却可成为《山海经》之图绘演绎一直延续到近代的佐证。 山海经-毕方 80×90cm 布面丙烯 2017 如今,我们又置身于新一轮发掘、诠释《山海经》的艺术热潮中,这是由成长于新媒体、互联网与数字艺术Z时代的年轻一代艺术家为主力掀起的。在他们的想象力加持下,关于《山海经》的绘本、游戏、动漫、音乐、影视、雕塑、装置、珠宝、时装、潮玩等衍生创作形态层出不穷,开创出一个具有当代文化特征的《山海经》创造性转化新时代。在这些开创者中间,我们见到了张少博的身影。 张少博童年时期便从大人们口中和课本里熟知了《山海经》里的一部分神话故事,例如夸父追日、精卫填海、刑天舞干戚、黄帝擒蚩尤、西王母、桑蚕、大禹治水等等。这些故事一度引起了他童真的幻想。不过,张少博真正对《山海经》发生兴趣,却是在进入大学以后。那时,他正在动漫专业求学,见一些同学在课间痴玩一款网络游戏《魔兽争霸》,颇为好奇,便试着去了解这款游戏。游戏中“人类与兽人”的纠缠触动了他的联想,他想起了《山海经》,结果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未做《魔兽争霸》的玩主,倒成了《山海经》自发的研究者。他不但研究《山海经》本文,而且研究关于《山海经》的背景资料,了解到其图文流传的文脉。渐渐地,他萌发出了图绘《山海经》的画兴;而且研究愈深,画兴愈浓。当终于拿起画笔时,他感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山海经-凤凰 210×150cm 布面油彩 2021 张少博之图绘《山海经》,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寻求《山海经》文字所述神异动物的视觉转化。第二个阶段包含了两个实践成分:一个是到现实世界寻找与《山海经》的描述相对应的动物形象加以塑造;二个是从《山海经》中获得启示,将其联系与自己当下生活的现场,引发对现实生活的回望和反思。 在第一个阶段,张少博根据《山海经》里所描写的各种异禽神兽,画下了《旋龟》《鸟首龙身》《并封》《狸力》《蠃鱼》《鯥》《赤鱬》《珠鳖》等众多作品。这些作品运用写实与象征结合的手法放飞神思,将关于殊方异兽的抽象叙述转换为具体可见的形象。例如,《山海经》第十六卷《大荒西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鏖鏊钜,日月所入者。有兽,左右有首,名曰屏蓬。”第七卷《海外西经》又云:“并封在巫咸东,其状如彘,前后皆有首,黑。”参照这两段文字,张少博画下了《并封》一画。为了表现出并封“其状如彘”和有两个头的特征,他仿照猪的样子来作主体造型,让它蜷身而卧,首尾两端以正逆两个侧面各生一头。同时,为了突出其似猪而不是猪的神异性,画家又让其身披鳞甲,口露獠牙。这样,就达到了本于文字却不图解文字的造型效果,可谓传神写照。又如,《狸力》一画以二兽并排呼应的形态,将豚之形、鸡之爪与狗吠之态结合一体,又在头颅等部位的身体细节上整合进犀牛一类猛兽的形象特征,精彩地表现出“有兽焉,其状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吠”的情态。二兽身体的后半部分尚未挣脱画面背景肌理的桎梏;其复杂的肌理暗示了山水相邻、水中有物的景象,从而象征性地回应了《南次二经》中的如是描写:“南次二山之首曰柜山,西临流黄,北望诸,东望长右。英水出焉,西南流注于赤水。其中多白玉,多丹粟。”可见,在张少博的笔下,各种神怪畏兽的来源并不是玄虚的,而是有着确切的现实依据。画家从自然界实有的动物中萃取形象元素,再根据《山海经》中描写文字的引导,依靠想象力将这些元素重新组合起来,使神兽得以现身于笔端。象征派传统中的综合主义方法在此得到了本质性运用,其实质就是解构。所拆解的是现实界的动物,所重构的是神话界的异兽。精骛八极的绘画想象力,接纳和转化了《山海经》文本里心游万仞的文学想象力,将其提升为一种无损于其本来内涵却又高度个性化的视觉现实。由此,张少博的作品促成了《山海经》图绘的现代性转化,超越了明清图像的粗简与程式化,并逐步为自己的后续创作建立起了一座《山海经》形象库。 山海经-白猿 80X60cm 布面综合 2024 到了第二个阶段,张少博踏上了古今穿越之旅。他首先根据《山海经》的文字叙述去寻找和再现那些可能尚存于世的动物,例如,《鹿蜀》《毕方》《赤鷩》《鵸鵌》《九尾狐》《鲸头鹳》《凤凰》《狌狌》等作品就是如此。画中的生灵与某些活着的动物形似而异名。作者用了科考的态度去探索文字与实物之间的对应关系,并采取写实手法突出它们的生理形态与性情特征,从而为《山海经》的博物志地位提供了形象佐证。此外,借助这类作品,张少博建立起了一个古今对话的场域,它废除了时间的功能,让仅存于文字记忆里的生灵起死回生。以此为起点,张少博渐渐不再满足于对《山海经》固有内容的图像转化了,他开始尝试从自己阅读《山海经》的普遍心得中发掘灵感,带着穿越者的目光回看自己的此在之世,因以建构起了另一个层面的古今对话场域,并以《蠪蚳》《鲲》《蛊雕》《灌灌》《鴖》《瞿如》《猼訑》《类》《兕》《烛龙》等系列作品加以表征。在这些作品中,远古的动物仿佛刚刚穿过时光隧道,误入了今日的人世间。其身之所在,不是光怪陆离,就是空虚杳然。拥挤的背景把环境变得逼仄,空茫的背景助长了穿越者的孤独。在拥挤之处和空茫之中,画中的生灵就像时间的弃儿,被遗弃在这步步惊心的现实界。它们与人类一起,共同遭遇在世者的不适、震惊与焦虑。由此,张少博之图绘《山海经》,便帮助他自己开辟了一条反讽式的古今对话之道,批判性地暴露出人类社会的贪婪、狂妄与倾轧。事实上,在某些第一类作品中,作者就在图写博物志的同时,悄悄融入了这种敏感的反思性。例如,《毕方》中的大鸟被套上了绳索,《狌狌》里的灵长类生物长出了犄角,怪异的外表,隐藏着对生存异化的质疑和控诉。 山海经-烛龙 300×20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22 张少博是以插画的形式感来处理其画面的。他的画法既与传统相接,又直对着数字、网游和动漫艺术新时代。他所连接的传统,包括中国画、浮世绘,也包括威廉·布莱克、穆夏、比亚兹莱所代表的传统。所以他的风格亦东亦西,难以被固化的词语所限定。然而,其表现力却因此有了深厚的依凭。长期的动漫原画创作,又帮助他养成了与想象力相得益彰的视觉传达力,无论是想象的生灵还是现实的动物,到了他的笔下,皆能得心应手地转化为生动的造型。他的作品时而是油画,时而是丙烯画,时而是综合材料绘画,并经常采用大尺幅,这证明了他具有广泛的媒介适应力和画面控制力。然而,他对线条的运用却是更经常的,也留给了我们最显著的印象。德国艺术史家沃林格尔说:“造型艺术的出发点是线形的抽象”,张少博的画便似乎再次披露了造型艺术问世之际的原始情景。不必说《狌狌》《南山记》《鵸鵌》《并封》《蠃鱼》《烛龙》一类的形象是单纯依靠线条完成的,即便是在主要采用块面造型和晕染技法的画面中,线条也作为起点,在造型、构图、绘境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 山海经-犀 80×200cm 综合材料 2023 如果我们说,线条是张少博绘画创作中最根本的动力性元素,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再次将其联系到插画与动漫的特长。在长期的插画与动漫创作实践中,这种出自画种属性的普遍特长在张少博那里已经被内化为一种个人创作的特异性。他的绘画风格就是以这个特异性为起点生成的,也是在这个特异性的动力作用下得到不断拓展的。他主要采取黑白画的形式来实现《山海经》的图像转化,这是因为黑白构成是以线造型的副产品。为了增强表现力,他也尝试过多种绘画方法,例如,在背景肌理中掺入铁锈来烘托洪荒之世的古远,用水墨晕染的方法来表现神禽异兽出没的环境,用饱含写实性的体面塑造来强化造型力度,赋予其笔下生灵以形象的真实感……然而,所有这些方法都从未远离线条语言的动力性。它们或与线造型相邻,或与线条互动而同构造型语言,或把线条运动的势能融汇到自身存在的领地,为之贯注韵律和节奏。所有方法都因线条的存在才显现出意义。 山海经-汤谷-东海-扶桑树 150×420cm 布面丙烯 2023(02) 到了近期,张少博的画面上开始有出现了更多的色彩,他打算以此为自己的图绘《山海经》找到更多的可能性。不过,这些画面也并未完全放弃黑白主色调,这表明,有形和无形的线条仍然作为张少博画面中的动力性元素存在着,继续促使它们以大尺度的画面分享插画的形式感。这是通晓数字图像技术却执着于手绘、出之以静态制作却以动漫方式对待画面的形式感。依靠这样的形式感,画家得以穿越时空,调动万物生灵的形象,激发其神性,把我们引领到古今对话的现场。到这时,我们才明白,原来令张少博着迷的形式感,不来源于静止的插画,而来源于充满变化的动漫。他对线条表现力的珍惜,也不是由于线条之形,而是由于线条的运行轨迹,因为在这里,藏着永恒的运动、变化与生生不息。 2024年8月24日 于曼谷-成都 “精骛八极——张少博《山海经》意象创作展” 文化网讯 2024年9月21日,由著名批评家、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吴永强担任学术主持、刘鹏飞先生担任策展人、晏璧女士作为出品方的“精骛八极——张少博《山海经》意象创作展”在成都大观美术馆隆重开幕。 策展人、四川省文化产业商会会长刘鹏飞先生 出品人、大观美术馆馆长、 成都画廊协会会长晏璧女士 天府新区天府美术馆馆长、 天府新区美术家协会主席左学荣先生 西藏宫桑曲印文化科技有限公司 董事长 黄琳翔女士 学术主持吴永强先生主持了开幕式 艺术家张少博 张少博恩师周南平先生 著名艺术家高峡先生 《山海经》是一部承载着中华民族古老智慧与无尽想象的奇书,它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神秘远古世界的大门。张少博通过十年的时间深入挖掘这本上古奇书,以其独特的艺术视角和精湛的绘画技艺,将这些奇珍异兽、神话传说具象化在画布之上,是对中华文脉的传承,对生命的礼赞。同时,张少博用笔墨和线条建立起一个古今对话的场域,将山海经里的神兽和现实的生活场景相结合,展现了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之间的深刻对话与融合。 开幕式现场 此次展览展出了艺术家张少博《山海经》系列四十余幅作品。通过这次展览我们深深感受到了张少博对艺术的执着与热爱。他的每一件作品都凝聚着他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每一笔线条、每一抹色彩都蕴含着他对《山海经》的深刻理解和独特感悟。 展览现场 本次展览持续到10月18日,欢迎大家前往观展。 花絮: 答谢晚宴上的小品友情拍卖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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