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举 | 青铜的凝视:硅基纪元的人性碑铭之二——人与机器的边界

孙尚举 | 青铜的凝视:硅基纪元的人性碑铭之二——人与机器的边界

四川文化网 2025-2-8 12:56 275人围观 文学作品

我曾在川北的梯田旁,见过老农用木犁翻地。犁头㧬进红土的刹那,他哼起了茅山歌《豆芽葱蒜叶》,调子沙哑如裂帛,随着犁头时断时续。后来,无人机在田垄上空盘旋,精准喷洒农药。 ... ... ...
  我坐在金牛区西华街道青杠染坊那间即将拆迁的办公室里,外头,余姐和胡姐正一丝不苟地在染缸边侍弄着青杠扎染。她们是嫘祖的后裔,血脉中流淌着对染织无尽的执着与热爱。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盆地中,正是难得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就看拆了能搞什么,我就等着看!”胡姐嘴里一直嘟哝着,这句话已经持续了数月,仿佛成了她每日的口头禅。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这片土地深沉的情感,以及对未知未来的忐忑与期待。

  新质生产力的动能,就像这微风,它吹拂着墙上挂着的那副书法作品,那是四川省乡村文化书画院院长贺勇赠予我的,字迹遒劲有力,又温文尔雅。
  余姐也跟着唠叨起来:“AI会统治人类,老祖宗的东西最好,败家玩意!”。


  我微笑着看她们晾晒的一排排随风飘荡的青杠染布匹,那上面的蓝色晕染抽象而迷人。我满足地笑着,不去辩解,更不去安慰。她们担忧的,坚守的,都是这片土地上最宝贵的财富。

  思绪回到了十年前,我推开网络中心机房厚厚玻璃门,服务器吵闹的厉害,那是属于我的庞大电子世界。它们像阳春三月刚孵出来的橙黄橙黄的小鸡仔,啾啾啾地叫着要吃食儿。它们是我的兵,严格地说,是我下属的下属的下属。它们的开启、运行、断开、关机、维修,全由层层指令传达;而最高秘钥权限却攥在我这个超级管理员(Administrator)手中,就像锁住锦官城千年文脉的铜匣子,只有我知道哪道齿纹能撬动历史的缝隙。

  有人笑谈我是“网络土司”,我倒想起阿来笔下的麦其家。再精密的工具,也不过是领地上收割青稞的农奴;而真正握着权杖的,永远是会流血的人。它或许应该是我们走向更高文明的一把钥匙,助力我们逐渐走向和谐与不朽。

  在网络中心,我常对我的兵说:“枪不会自己扣动扳机,而手听从心,我们的心听党指挥。”那些服务器看似威风凛凛,实则连重启都要经过三级审批。士兵们给每台机器编了号,像养战马般记录它们的“脾性”:07号机过热会死机,23号机必须断电三分钟才能清缓存。最机密的数据舱藏在我无权知道的地方,系统终极开关插在我钥匙链上的银色U盾。这个细节,我不能告诉过任何人。它就像杜阳林《立秋》里凌云青始终藏在枕头下的那枚铜纽扣,是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后的尊严。

  杜阳林笔下的凌云青,带着《惊蛰》里的倔强与《立秋》中的沧桑,从川北山村走出,在成都的街巷中跌撞前行。他用血肉之躯丈量着城乡的裂痕,感受着时代的变迁。AI亦然。ChatGPT的文本再流畅,也不过是用户指令的镜像。若你问它“四川省乡村文化书画院怎么布展?”它需要你指明年代、地点、建筑结构、展谁的作品、展几件、展多久、谁来看、多少人看,甚至空气里的灰尘密度。这像极了川剧《变脸》中的老艺人,即便将绝技传给了机器,那声穿透锦江夜色的长叹,终究只能从血脉中涌出。

  离开军队那年,我把秘钥移交给继任者。年轻的少校问我:“如果系统失控怎么办?”我指着他胸前的资历章说:“你是人!”它们的电缆埋在我们挖的战壕里,散热器靠士兵们每月吸尘擦拭,核心代码里至今留着1998年抗洪、汶川地震时临时添加的应急协议。就像阿来在《尘埃落定》里写的:“土司的官寨再雄伟,也是用农奴的脊梁撑起来的。”

  我曾在川北的梯田旁,见过老农用木犁翻地。犁头㧬进红土的刹那,他哼起了茅山歌《豆芽葱蒜叶》,调子沙哑如裂帛,随着犁头时断时续。后来,无人机在田垄上空盘旋,精准喷洒农药。老农昂头看着无人机,伸着青筋暴突的红脖子,仍旧吼他的《豆芽葱蒜叶》。AI能生成千万篇农业报告,却写不出凌云青在返乡列车上,望着窗外稻田时眼角那滴悬而未落的泪。因为机器的逻辑是“解决问题”,而人的故事是“生活”,不在一个层级。


  去年回军营参观,发现当年的机房已改建。玻璃幕墙后,年轻的工程师们用语音指令操控系统,再不见插着秘钥U盾的铁盒子。但总控台的紧急制动钮依然漆成刺目的红色,旁边贴着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我手写的八字训令:“人在阵地在,人亡密钥亡。”这八个字,仿佛成了我与他们、与这个时代最深刻的连接。

  在《立秋》的分享会上,阿来对杜阳林说:“文学是矿工头顶的灯,照见的不是黑暗,而是黑暗里闪烁的矿脉。”AI的命,同样攥在人的手中。那些从乡村涌入城市的“凌云青们”,在火锅店的蒸汽中、在建筑工地的钢筋丛林里,用满是老茧的手攥紧命运的缰绳。他们或许不懂神经网络,或许会打开“文小言”APP,问老板不给工钱怎么办?但他手机里所有的APP甚至包括贴膜都碎裂的手机,都无法懂得如何将一碗担担面调出故乡的滋味。

  川西的夜空中,月亮悬着,像一枚古老的铜钱。AI能算出它的轨道、亮度、潮汐规律,却算不出杜甫草堂的竹影如何将月光切成诗行。也算不出网络中心那个深夜——我攥着U盾蜷在值班室,听见07号服务器发出垂死般的嗡鸣。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时间的流转与生命的低语。

  铜钱,从一只手倒腾到另一只手。手和手的相握是系铜钱的那根红绳子,绳子不断,钱是人与人的传递,绳子断了,满地零件,也不过是一堆废金属。人与机器的边界,或许就在于此。我们创造工具,利用工具,但从未被工具所束缚。因为,我们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与执着,保持着对人性最深刻的洞察与理解。这,才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未完待续)

      作者介绍:孙尚举  四川文化网总编辑

图片来源:四川文化网
原作者: 孙尚举 来自: 四川文化网
精彩评论1
  • 余华芬 2025-2-8 13:13
    兄弟最懂我,我们都是追梦人!
我有话说......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