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俊龙 | 浅谈小说人物个性的刻画——以章勇《最后两个僰人》为例

冯俊龙 | 浅谈小说人物个性的刻画——以章勇《最后两个僰人》为例

四川文化网 2025-2-15 19:57 515人围观 文学作品

世人身上都有善恶,善恶的程度也不是固定不变。如果把人定为“好人”“坏人”,“好”“坏”也只有相对而不可能固定。人性可以分为善恶,但善与恶随时都在转变。人性散发“恶”的时候,除了引导之外,最重要的措施就 ...


  中国有句俗话叫“相由心生”。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刻画,几乎都秉承这样的“根本”:正面人物大多都有“气宇轩昂”“慈眉善目”的不凡外表,而反面人物则不少是“鄙陋猥琐”“獐头鼠目”的惯有形象。很多作者笔下的人物,不是“好人”,就是“坏人”;“好人”的“好”无比坚定,“坏人”的“坏”无可救药。如此“一锤定音”塑造出来的人物,可谓“泾渭分明”,但实在让读者难以置信。毕竟,人性复杂善变,一个人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恶的一面,善恶在不同环境、不同时期的影响下,也在不断发生转变。并且,一个人的外表,绝对不可能全面代表他或她的内心。可喜的是,随着新时期以来小说作家们的不断探索和实践,小说人物刻画的“非此即彼”“非善即恶”现象得到扭转,作家章勇著作的《最后两个僰人》,即为其中一例。

  只有合情合理才真实

  这部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描写的是僰人后裔中两位孪生兄弟,在抗战结束之后的解放战争中,分别站在两个不同阵营,从相互为敌到携手互助的故事。错综复杂的谍战、精彩绝伦的打斗、钩心斗角的算计,把相互对立的两派人物刻画得生动鲜明。难能可贵的是,章勇笔下的人物形象,一反传统写作中“非黑即白”的惯常叙述,人物性格转变毫不突兀,人性的复杂通过生动的故事呈现出来,生动的故事又彰显了生活的真实。

  作品开篇即是一场扣人心弦的短兵相接。作者一改抗日神剧离奇古怪的俗套。国军排长何剑锋遭遇的日本鬼子不仅凶残、狡猾,而且身手不凡,极难对付。真实的反映了敌我交战双方的实力和取胜的艰难。当何剑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意外得知日本军国主义宣布投降。但是,新的对手又诞生了,昔日生死相交的战友,转瞬又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作者通过塑造军统特务科长何剑锋和地下党负责人肖振虎的形象,把僰人骁勇善战、忠勇智慧描绘得淋漓尽致。肖振虎一以既之的忠贞爱国自不必说,何剑锋的思想转变,却经历了曲折迂回的过程。

  家在农村却酷爱军旅生涯,“自然铁了心肠要在军队扎根一辈子”(摘自《最后两个僰人》,下同)的何剑锋,武艺超群,善良正直。他嫉恶如仇,英勇抗击日寇,“由于英勇杀敌、战功卓著”,获得了“虎胆英雄”称号,被提拔为少校营长,还荣获“国民革命军的最高荣誉--青天白日勋章”。这时的他,加入军统,成为行动科中校科长,“不由得感觉到了获得青天白日勋章的分量,由此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自豪感”,对上级下达秘密抓捕学生运动领导人的命令自然积极遵从;他“还没有觉悟到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与人民为敌,逆历史而行”;行动失败后,“他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不但如此,“何剑锋被关了三天禁闭,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但他并没有把这看作是潭城军统头子唐秃头对他的不信任,反而怪罪于肖振虎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他发誓一定要把肖振虎等地下党人缉拿归案”。

  这样的叙述,合情合理,符合人物当时的心态,不像一般小说中描写正反两派人物那样,反面人物身上只有邪恶,反面人物从来只有“非”而没有“是”。何剑锋此时一心一意效忠主子,是他骨子里的侠义所致。这样的侠义,是忠勇之士的耿介,是血性汉子的刚烈,只与人性相关。有些文学作品涉及这类情节,往往就把人物描写得“心灵肮脏”“生性恶劣”。章勇以一位作家的正常心态,用上帝视角,顺其自然地把人性真实的一面写出来,故事也就真实起来,人物形象反到让人印象深刻。

  楠竹坡激战中,何剑锋勇猛睿智,大获全胜;肖振虎不但损伤惨重,而且丢失了“运往湘西游击队的武器弹药”。这样的“敌强我弱”描写,在传统文学作品中也不常见。但正是这样的“不常见”,却符合生活的真实。

  合乎逻辑的故事延展

  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虚构的艺术使真实的生活更加扑簌迷离。何剑锋装扮成走村串户的货郎,挑着货担去游击队驻扎的偏远山村窃取情报,甚至把共产党的机要员杨晓丽劫走,这不但使故事更加跌宕起伏,而且让敌人的智慧真实呈现。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敌人都愚昧无知、不堪一击,敌人的“强大”,不只是真实存在,而且战胜强大敌人的过程,将会更加激烈;战胜强大敌人取得的成果,更能让人铭记在心。

  强大的敌人不仅狡猾,同时也很顽强。他们一样具有不可小觑的坚韧。何剑锋被杨晓丽“将计就计”设陷为暗藏的共产党卧底“北斗星”,遭受军统特务百般毒打,依然毫不妥协。这与那些描写“敌人都是软骨头”的文学作品相比,确实有了很大进步。

  正常的思维,才能产生严密的逻辑。作为下级军官的何剑锋,在恢宏的历史面前,“他所处的位置和经验,还不足以辨别谁是真正挑起内战的罪魁祸首”,这就是生活的真实。很多与历史相关的文学作品,几乎都将后来者的视角强加在主人公身上,把主人公塑造成“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角色。章勇笔下的何剑锋,“从思想框架上来说,他认为国民党是国家的主宰,是推翻清王朝后孙中山缔造的正统,他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有密切的血缘关系,较多地认同与接受蒋介石‘忠孝仁义’的行为和方式。在感情建构上,他又获得了国民党的最高荣誉--‘青天白日勋章’,并且得到了蒋介石的接见和勉励,军统创始人戴笠又是他的伯乐,他们都有恩于他。”有这样的描叙铺垫,何剑锋的“感恩戴德”就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阿谀谄媚”。章勇笔锋一转,写道:“但现实是最好的教科书,你国民党辱骂共产党是土匪,为什么那么多人跟共产党走,脱离国民党?”接着,作者列举国民党高级军官阵前起义、国民党元老反戈一击的事例,让何剑锋内心的矛盾起伏有源可寻。“特别是养父母和妹妹的惨死,一直像一把尖刀扎在他的心上,从而动摇了他忠诚与信任当局的根基。”这样的思想转变,不是无根之木,恰当地体现了一个有思想、有智慧的人的痛苦迷茫。

  迷惘懵懂之中的何剑锋“之所以还没有向肖振虎明确表态今后不再为国民党卖命,那是他还心存一点侥幸,希望蒋委员长能严肃法纪、整肃贪腐、扭转败局,主动与共产党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客观描写人物心理,公允地再现历史,文学作品承载的故事才能被读者认可。军统特务也是人,是人就有善念和恶念,天使与魔鬼自有诞生的根源。章勇用生动的故事把笔下人物的思想转折展示出来,何剑锋这样凌厉的人物不但血肉丰满,而且内心的波动也让读者深刻觉悟,后来何剑锋下定决心投身共产党,与肖振虎再次珠联璧合,最终兄弟相认,“最后两个僰人”的传奇也就诞生。

  “善”“恶”才能决定“好”“坏”

  世人身上都有善恶,善恶的程度也不是固定不变。如果把人定为“好人”“坏人”,“好”“坏”也只有相对而不可能固定。人性可以分为善恶,但善与恶随时都在转变。人性散发“恶”的时候,除了引导之外,最重要的措施就是消灭。阻止“恶”蔓延,即是发扬“善”的开始。

  章勇刻画人物的功夫老道。他作品中的每个人物不但都有显著的特征,比如何剑锋的敏如脱兔、肖振虎的彪悍如牛;何秃头的秃头、陶秘书的风韵、罂粟花的美丽。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独特的个性。何秃头的阴奉阳违、陶秘书的风骚多变、罂粟花的忽冷忽热,都在不同环境、不同人面前,发生不同变化。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章勇没有按照“相由心生”来描绘人物。唐秃头是凶狠的魔头,他的外貌却不是恶魔般的凶狠,而是“小眼睛,微胖,从面相上来看,你怎么也不会把他和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联系在一起,还以为他是一个面慈心善的大好人”;在写陶秘书时,说她“是一个长相并不惹眼的女子,但仔细打量,她却相当耐看,不仅容貌端庄,皮肤光滑,而且个子高挑,风韵犹存,脸上淡淡的忧郁颇有书香女子内敛的气质”;轮到罂粟花冷艳梅出场,章勇写她“肤如凝脂,跟妖孽一样貌美如花”;死心蹋地追随唐秃头的军统特务史中怀,“他不仅有一副受看的面孔,与那些猥琐的军统特务截然不同,而且对唐秃头言听计从,十分忠勇,在技侦方面更是军统首屈一指的行家。”包括后来发现潜伏在共产党内部的“黑桃K”纪副主任等反面人物,一律都没有凶神恶煞的外貌,他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有的甚至还“面带和善”。这样的“普通”,是文学作品的生活创作,是生活真实的艺术还原,而不是为了创作而生硬的捏造。

  如果文学作品千篇一律地模式化,人物通过脸谱就可以看出“善”与“恶”,“好人”和“坏人”也一直固定不变,那文学作品就失去了辨识度。

  《最后两个僰人》的奇特构思,还在于把寻觅僰人后裔穿插在纷乱战场的故事之中。僰人的“善”或者“恶”、生存还是毁灭,居然在两个政党、两种派别之中演变。作者刻画了那么多人物、描写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最后落足点在一对生死相搏却又骨肉相连的孪生兄弟身上,足见作者的用心之深。历史大潮中的浪花淘尽,英雄才会最后现身。

  小说中的虚构人物,要与现实生活无缝契合,必须赋予人物思想,让读者清晰地看到善和恶在他们体内如何流淌。这样的人物塑造,就比通过某些面部特征来“界定”人物丰沛得多。毕竟现实生活中,面相“善”的人,可能本性一点不“善”;面相“恶”的人,本性却不一定“恶”。“善恶”在不停转换,人物也不能刻画成“一成不变”。在AI不断创新的时代,读者再用外貌来辨别“好人”“坏人”、作者再用外貌来刻画“好人”“坏人”,的确有些不合时宜。章勇正好与其相反,这就折射出了他强劲的笔力与不落俗套的审美意趣。
原作者: 冯俊龙 来自: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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