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举 | 当善意成为风险 ——从扶老争议看社会信任体系的重建之路

四川文化网 2025-2-22 17:52 2019人围观学术评论

站在2025年的时间节点回望，那些引发阵痛的案例，实质是社会转型必须支付的代价。正如破损的瓷器经过金缮修复后更显珍贵，经历道德危机的社会，正在法治完善与公民觉醒的双重作用下，构建更具韧性的信任体系。这条路 ...

【评论新文】

编者按：

　　当善意遭遇制度性风险，社会信任的裂痕便成为时代之痛。从彭宇案到江西抚州少年扶老被诬事件，从法律模糊地带到媒体失焦报道，这场持续二十年的“扶老困局”既是道德焦虑的缩影，更是社会转型期价值重构的切口。

　　本文以穿透性的视角，解剖了善意陷阱背后的三重撕裂：司法实践中“公平责任”原则对善意的制度性惩罚，媒体报道对集体认知的扭曲塑造，以及证据规则缺失导致的道德风险。值得关注的是，《民法典》第184条确立的“好人条款”，与浙江等地试行的“善意银行”，正在构建法律保障与社会激励的双重防线。

　　在信任重构的路径中，我们既看到区块链存证等技术赋能，也目睹社区信用积分等基层创新，更注意到2024年《治安管理法》修订草案拟对诬陷行为设定三年刑期的制度突破。这些探索证明：社会信任的重建绝非道德说教，而是需要法律刚性、媒体理性、技术赋能与公民参与的协同再造。

　　当92岁老人设立“扶老基金”的暖闻与《焦点访谈》重启彭宇案真相调查形成呼应，我们得以窥见文明演进的内在逻辑——每一次阵痛都在催生更坚韧的社会肌体。本文的价值，在于将碎片化的个案升华为系统性思考，为破解现代性道德困境提供多维镜鉴。

当善意成为风险

——从扶老争议看社会信任体系的重建之路

　　一、善意陷阱：那些改变社会认知的瞬间

　　2006年南京彭宇案中，法官那句"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的质问，犹如一柄利剑刺穿了社会信任的最后一层薄纱。这个被称作"道德滑坡里程碑"的判决，让"扶老"从传统美德异化为法律风险。此案后全国涌现149起扶老争议案件，其中84例被证实为诬陷，这种数据背后是无数个江小云式的困境——2013年四川达州9岁男孩扶起蒋老太反被索赔百万，老人甚至以"骗人死全家"的毒誓编织谎言。

　　在江西抚州，监控镜头记录下令人心寒的一幕：17岁少年扶起醉酒老人后，反遭家属掌掴推搡。这些案例形成的社会记忆，构建起"善意=风险"的集体认知。数据显示，自彭宇案后，老人摔倒无人救助的极端案例增长300%，这种数据变化折射出整个社会正在经历的价值解构。

　　二、媒体镜像：新闻伦理的双重困境

　　在信息传播链条中，媒体既是记录者也是塑造者。某些报道为追求流量，刻意强化"好人蒙冤"的叙事框架。2023年天津许云鹤案中，媒体用"碰瓷致富"等标签化表述，无形中放大了社会焦虑。这种报道方式，将复杂事件简化为道德对立，加剧了受众的认知偏差。

　　更深层的危机在于职业操守的失守。有偿新闻、虚假报道等现象屡禁不止，如《新快报》记者陈永洲收受利益发布不实报道，这类行为不仅违背新闻真实性原则，更摧毁了媒体的公信力。当公众发现10%的扶老争议报道存在事实偏差，媒体作为社会公器的正当性必然遭受质疑。

　　三、司法困局：法律与道德的张力

　　法律判决对社会道德建设具有风向标意义。彭宇案判决采用"公平责任"原则，开创了"无过错也担责"的先例，这种司法实践与《民法典》184条"好人条款"的保护初衷形成强烈反差。在许云鹤案中，法院以"惊吓导致摔倒"为由判决赔偿11万，这种扩大化的责任认定，实质上构成了对善意的制度性惩罚。

　　证据规则的模糊性加剧了道德风险。在84%的诬陷案件中，举证责任往往倒置给救助者，这种司法惯性迫使善意行为需要自证清白。必须坚持"谁主张谁举证"原则，否则司法就会异化为道德滑坡的推手。

　　四、信任重构：走向系统性修复

　　法律制度的完善已显现曙光。《民法典》184条确立的善意救助者责任豁免规则，配合浙江等地出台的《急救条例》，正在构建制度性保障。更值得期待的是2024年《社会治安管理法》修订草案，拟对诬陷行为设定最低3年刑期，这种刚性约束将大幅提高作恶成本。

　　媒体需要重建专业主义精神。"事实筛选四原则"——客观性、全面性、平衡性、建设性，应成为报道准则。当江西抚州事件中，媒体既报道诬陷者也关注7位挺身作证的市民，这种立体叙事才能修复社会信任。

　　社会自我修复机制同样重要。北京某社区创设的"善意银行"制度，通过记录好人好事给予信用积分，使居民互助率提升40%。这种基层创新证明，当制度保障、媒体引导、公民实践形成合力，道德重建绝非空中楼阁。

　　五、超越困境：在裂痕中寻找光明

　　在重庆某养老院，92岁的王德顺老人设立"扶老基金"，用自己的退休金奖励救助者，这个温暖的故事提示我们：道德火种从未熄灭。当杭州互联网法院运用区块链技术固定救助证据，当中小学校普遍开设"善意风险管理"课程，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技术进步，更是文明迭代。

　　站在2025年的时间节点回望，那些引发阵痛的案例，实质是社会转型必须支付的代价。正如破损的瓷器经过金缮修复后更显珍贵，经历道德危机的社会，正在法治完善与公民觉醒的双重作用下，构建更具韧性的信任体系。这条路固然漫长，但每一起江小云事件的平反，每一次民法典的适用，都在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传统美德注入现代性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