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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五载秋，蜀道上的晨雾裹着铜铃碎响。玄宗蜷在銮驾中，锦袍沾满泥浆，袖口还掖着半截杨妃未绣完的香囊。昨夜宿真明寺，老僧燃的沉香里竟飘出霓裳羽衣的残调，惊得他踹翻供桌，金丝楠木佛珠滚进纹江，溅起的水花里恍惚映着马嵬驿的白绫。 县令王延之跪在接王亭前，怀里抱着青陶酒坛。这酒原是他为迎驾酿了三冬的"潺亭春"，此刻却像捧着一团火——前日快马来报，万安驿哗变的禁军把杨国忠剁成肉泥，血水浸透的驿道上，还留着贵妃的珍珠履。他偷眼望亭中，玄宗正盯着檐角摇晃的铜铃，那铃原是寺里超度亡魂的法器，昨夜被县令拆来充作宫铃。 "陛下，蜀地湿寒，请饮此酒暖身。"王延之膝行奉酒，泥坛粗粝的纹路蹭过玄宗掌心。酒液入喉刹那，玄宗突然剧烈呛咳，这酒竟与三十年前太真观初见时，玉环亲手斟的荔枝酒一个滋味！他攥着坛口的手指发白，仿佛要把陶土捏回长安城的宫墙。亭外细雨斜飞，打在接王亭新漆的"接王"二字上，朱砂混着雨水蜿蜒如血。 "再斟！"玄宗哑着嗓子。第三碗下肚时，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暗红的齿痕——那是华清宫温泉氤氲的夜，玉环醉后咬的。县令吓得伏地战栗，却听头顶传来癫狂大笑："好个烧心灼肺的苦酒！传旨，赐名'御营春'，取朕御林军驻跸之地为号！" 更深漏残时，真明寺钟声撞碎雨幕。玄宗踉跄至禅房，抓过住持抄经的狼毫，墨汁泼洒如泪。笔锋划过《金刚经》背面，竟写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句子。窗外栈道传来驿马銮铃，每一声都像玉环鬓边的步摇轻颤。他忽将酒碗掷向经幡，瓷片崩裂处，《雨霖铃·栈苔腥》从《心经》的"色即是空"间渗出来，墨迹混着酒渍，把佛陀的面容染成醉态。 雨霖铃·栈苔腥 霖铃碎雨。正銮铃咽，栈湿苔路。西行蜀道千仞，方回首处，霓裳都误。玉碗琼浆纵满，怎消得酸楚。念太真、香陨嵬坡，一绺青丝断肠处。 纹江苦酒浸残缕。更那堪、夜半霖铃语。当年醉卧花萼，春殿暖、麝烟金缕。此际孤衾，空对椒墙，佛唱霖曲。便纵有、万乘江山，不抵佳人顾。 黎明时分，县令在满地碎瓷中拾得酒方：糯米要选纹江畔头茬霜打的，酒曲须埋真明寺古柏下整三秋，更添一味西域没药——恰是杨妃香囊里常佩的异香。这方子后来在御营镇传了三十七代，每逢阴雨，酒窖便渗出《雨霖铃》的残句，坊间说是玄宗把魂魄化在了酒曲里。 作者简介 孙尚举 四川文化网总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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