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上的年轮——致父亲

麦穗上的年轮——致父亲

四川文化网 2025-4-7 20:54 48人围观 文学作品

春风吹皱清流河的水波,我摩挲着父亲磨出包浆的铜烟斗,烟嘴处还残留着他指节的凹痕。这个在蜀地麦浪里扎根的庄稼汉,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托起两代人的黎明。 ...


  春风吹皱清流河的水波,我摩挲着父亲磨出包浆的铜烟斗,烟嘴处还残留着他指节的凹痕。这个在蜀地麦浪里扎根的庄稼汉,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托起两代人的黎明。

  1936年大旱时节,十二岁的父亲攥着半块观音土饼子,背着高烧的妹妹赤脚跑过三十里龟裂的田埂。郎中家的黄狗扑上来时,他死死护住怀里的草药,小腿上一直留着月牙形的伤疤。高小毕业那年,先生送他一本《唐诗三百首》,他硬是用砍柴钱买了煤油,在碾坊的油灯下抄完了整本。在成都当学徒那些年,他睡在米仓的麻袋堆里,深冬的寒风钻进补丁摞补丁的夹袄,却把师傅赏的桂花糕揣在怀里带回家给了爷爷奶奶及哥哥们。我见过他珍藏的记事本,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夹着对家人的情义。

  剿匪最艰难的日子里,他带着战士们在雪山蹲守七天七夜。有次背伤员下山,绑腿被荆棘扯成布条,血水冻成冰碴子扎进肉里,却把最后半壶温水留给发疟疾的战友。"共产党员的背梁就是担架",这话后来成了他教育我们的口头禅。大炼钢时,他连续三个月吃住在土高炉旁,棉鞋烧穿了底,就拿竹片捆着草绳继续往炉膛添柴。

  1979年那个闷热的夏天,姐姐初中毕业本可以顶替他的工作,父亲却把指标让给了其他更需要的人了。姐姐后来去了茶厂,每天天不亮就要踩着露水去棉花厂上班。而我十五岁就跟着建筑队走南闯北,在工地上搬砖和泥。父亲有时都要走十几里路,先去姐姐上班的地方看望姐姐,有时要到工地来看我,总要把关心、关爱的话语送到我们心里。

  敬老院西墙根那排歪脖子青杠树,是父亲带着老人们一桶桶抬水浇活的。三年困难时期,他把自己口粮换成红薯干藏在陶罐里,每天晌午给卧床的陈婆婆熬粥。我亲眼见过他在泥地里给邵爷爷扒出脚踝的蚂蝗,自己却因高烧在卫生院躺了半个月。腊月里孤儿的棉鞋破了洞,他摘下自己的毡帽拆了衬布,夜里就着煤油灯缝补,燎焦了半截花白的鬓发。把孤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硬是把七个孤儿扶养成人。

  2002年退休那天,父亲拉着新院长说:“敬老院的工作虽然繁琐,但他是共产党人为人民服务的具体体现,请一定把它传承下去,让敬老、养老的事业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得到发扬。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最后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每个老人的生日和喜好。新院长红着眼眶说:老院长,你这是把心都掏出来了啊。"

  "做人要像秤杆子,两头挂着良心和规矩”。父亲总用烟斗敲着饭桌说。我二十四岁去了铁路局上班,父亲拉着我说:国家的单位马虎不得,你是技术人员,更应该精益求精,有更多的技术创新、创造。把施工技术用在建设中去。那年月乡里人都说我们家门槛高,却不知父亲经常悄悄给敬老院旁边的困难户院里送腊肉,油纸包上永远工整地写着:"党的心意”

  细雨濡湿了坟前的油菜田,好像看到父亲种的胡豆正在清明风里爆荚。我把父亲的寄托牢牢的记在心里。恍惚看见那个赤脚少年正从1924年的风雪中走来,身后是一遍野金色的油菜花,每一株都挺直着大地的脊梁。远处传来祭奠者燃放烟花的声音,那是父亲最爱说的:"共产党人,要像都江堰的卵石,经得起千年浪淘。"
原作者: 沧海一笑 来自: 四川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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