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乐山

　　严冬的假期，让我从雪域高原回到巴山蜀水中的“海棠之国”、我的故乡乐山。
　　望着窗户玻璃上雨雾的轨迹和泪痕，我执意要出去遛遛，触摸触摸记忆中乐山的痕迹。撑把素色的伞，推着一辆除车铃外，全身都叮咚作响的自行车，在故乡熟悉的大街小巷压马路。淅淅沥沥雨不知何时停了，云过于沉重，压得低低的，三江周围翠绿的小山相拥着，在雾中若隐若现，湿漉漉沉甸甸，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般高雅而神秘……
　　乐山清新典雅，既是一座有着千年久远历史的古都和文化旅游名城，又是一座30来岁的新兴工业城市，更是蜀地最适合居住和消费的城市之一。郭沫若、乐山大佛、峨眉山、巨型睡佛、桫椤沟、汉代古墓群、小火车、龙舟、“二七十”、盖碗茶、名食小吃……都为故乡凭添了无数的文化底蕴、情调和神秘感。
　　乐山，我梦里回来了千百度，梦里依稀是四川盆地的油菜花催我回来的，我经常梦见儿时的我赤脚快乐地奔跑在田埂上，只是我回来得太晚了，油菜花等我等白了头，我见到的只是城区的金色浮云般馥郁的腊梅花瓣捎来的音讯，无奈只能感叹“喃喃负首叩东篱”了。
　　亚热带季风和冬阳很暧昧，瓦蓝的天空游荡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流云清幽淡雅，宛若市博物馆收藏的那幅由友谊城市、日本市川市赠送的浮士绘。
　　全国优秀旅游城市展现于人的，一看草皮二看路，三看建筑四看树，没错，在这座历史凝重、文化丰厚却又时尚的城市里，这些基本的元素都是充分具备的。当牙牙学语时，我就听祖辈们说起过，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当侵略者铁蹄踏上这片土地，挂着涂着“膏药旗”的日军飞机曾连日连夜地在这城市上空环绕盘旋，不断地抛洒炸弹，一向和平静谧、鲜受工业革命影响的小镇顿时燃起了熊熊的革命烈火，性情温和的全市人民和来自全国各地的爱国仁人志士都拿起手中的武器，一齐向敌人开火……我曾看过当时的嘉州（乐山旧称）县志，有对新人就在婚礼当天葬身于敌人无情的炮火之中。不过，值得庆幸的一点，同邻市自贡一样，乐山的制盐工业发展较早，据说，当时飞机在空中盘旋，日军猛地发现城区几柱盐厂的烟囱浓烟滚滚，误以为是大炮出动，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扭头就匆匆逃走……
　　孔雀蓝的天空中流星点点，月亮缓缓地从云层里走出，冬天在朦胧的月光下呻吟。夜朦胧、月朦胧、心朦胧。
　　不知不觉，我已经信步来到了当年的旧城区边缘，这里至今仍保留着一段当年足足抵御了八小时敌军炮火的土城墙的残垣断墙。上小学时，我每天都要路过这里，对它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可成年后，每当经过这里，我都会先到那断墙旁，把双手、耳朵和脸都虔诚地贴在上面，感觉心灵顿时变得比撒哈拉沙漠还要荒芜，让心重返那段如水的流年，聆听那段余音缭绕的铁马冰河的声响，感受那段尚未散尽的炮火硝烟……当年老城扩建、旧貌换新颜的时候，建筑工人从这里发现了汉代群墓和大量奇特的岩层，大多被博物馆收藏了，如今海棠公园正中、水池里卧着的那座假山就是用当年剩下的碎石葺起来的。
　　夜凉如水，一丝薄薄的云彩在轻盈地荡漾，晚风拍打着白杨褐色的枝头，桫椤和黄葛树（榕树）都笑得哗哗直响，松柏迎风梳理满头的碎发。漫步在剪破的月影下，我的心比夜空还要明净。夜幕中，盈盈水光的映照下，假山就像一个刚出浴的强悍男性的胴体：突兀的石块是他隆起的肌肉，金黄的细砂是他粗糙的皮肤，夹杂着水藻湿腥味的夜风正是他粗犷的呼吸。
　　在如云似霞璀璨的各色梅花林中，我踏着石径上鱼鳞般细碎的月影，悠然信步，聆听来自大自然最真诚的心跳与呼吸。在都市霓虹的衬映下，夜如水般沉静，像丝般稠滑。遥远的天空铺着一层蓝紫色的云，向远处伸展开去，却像被水冲洗了一般，渐行渐淡，在天边已是光亮的一片。望着新城区的闪闪霓虹和车水马龙，我不由得庆幸：很难得，这里多了股灵气和自然，少了份世俗的喧嚣。
　　感悟一座城市，感悟一种文化，即便是出生和成长的故园，也许都要这样，得靠心灵去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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