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小说】清 洁

  她准时来到她的任务区。

  她一直都是准时的，负责这个区域两年多来，不论刮风还是下雨，不论炎夏还是寒冬，她都会在早晨五点半钟准时开始她的工作。她是一个乡下人，从偏远的山村来到这个叫做凌云的仍然偏远的小县城。和许多乡下人一样，她留在这里带孩子读书，丈夫去广东打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但她闲不住，她觉得一身力气就这样浪费了很可惜，她想找点事做做，顺便帮补家用。身无一技之长的她最后托了关系，成了县环卫站一名临时环卫工人。

 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她都是从她的租住屋，而这几天她是从医院来的。她读小学六年级的儿子五天前被车撞成了重伤住在医院里，离不开人。找不到肇事者，丈夫不在身边，她只好一个人陪着。但是一天两次的保洁工作也离不开人，她找环卫站说了，请不了假。主任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又近年关，去哪找人顶替啊，让她先做着，再想办法吧。她想想也只好先做着。于是每天早晚只好央求值班护士帮注意着点儿子，她去她的任务区奔一个来回。

 年味是越来越浓了，垃圾也越来越多了，第一、第二天，她每次紧赶慢赶都要一个小时才能回到医院。谁能知道她心里那个急呢！可从前天开始，垃圾突然少下来了，甚至找不到了，她转一圈就可以走人了。怎么回事呢？看来这些人家的垃圾是扔完了吧，她想。她暗自庆幸，真是老天有眼啊，在这时候帮她一把！心里是满满的欣喜和感激。

 昨晚下了点雨，天好像比以往醒得迟。她在她的任务区转了二十余分钟，天才麻麻亮。今天的运气还是那么好，她的任务区还是没有垃圾。看来又可以马上回到儿子身边了！她欣喜地想。舒了口气，她环顾四周，一切都还很静，小城仿佛还没有醒来，路灯刚刚熄灭，朦朦胧胧中，黝黑的远山四合，绒绒的树影团团，小城就像一个酣睡在摇篮里的孩子，哪家先亮的灯先开的窗是他鼻翼的翕张或者是他微微的鼾声，他是那么安恬，那么对摇篮充满信任。

 小城原来这么美！平日里匆匆地找生活，低着头怯怯地过生活，没有想起要看看这个别人的县城。这里没有她的房子，没有她的鸡鸣狗叫，没有她的两亩三分水田旱地，所以她一直认为这是别人的县城，是别人的美生活，热闹或者繁华又怎么样呢，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但是此刻，她感到了一种亲切，一种安心，一种温暖，她觉得这座小城也是属于她的，她是走在自己的街道上。这些街道上，有她的汗水，有她的足迹，有她的气息，有她的焦虑和期盼。

 还有最后一条巷子，她决定把它转完再回医院，不然她不放心。

 转角处，一辆人力保洁车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远处传来竹扫帚刷地的声音，一个胖男子模样的中年人卖力地拽动着身子。谁？扫地？扫我的地？帮我扫地？！她满脑子写满了疑惑和惊奇。

 “你是负责这片街区的吗？”胖男子见她走近，问道。她嗯嗯嗯几声，惊疑未定，似乎还带几许恐惧。

 “我是你们主任的丈夫，”胖男子笑笑说，“这几天她找不到人顶替你，怕你分不开身心里急，就扯着我来帮你扫地了。昨晚她身体不舒服，今早就我一个人来了。你看，我扫的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她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只能机械地应承着。主任帮我扫地！这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她十八辈子都不会想得到！任何人，给你十个脑子，你想得到吗！但是这是真的，就摆在她面前，不由她不信！

 “你儿子好些了吗？这几天你不用来了，你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吧。好好照顾好你儿子。”

 诚惶诚恐的她摇着转不过弯来的脑筋，不停地说着推辞的话。

 “不用多说了，我们都懂。权当是我们换个方式锻炼身体吧。”

 走出任务区时，她正好碰到临区的工友。她赶忙语无伦次地报告了她的奇遇。工友也惊奇不已。

 “主任帮你扫地？你不是在做梦吧？还有主任的丈夫？你知道主任的丈夫是谁吗？他可是我们县里的副县长啊！”

 副县长？天！这可能吗？！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