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山 :赊小鸡

　　我是上世纪60年代在农村出生的，一路走来，经历了人世沧桑。如今闲下来，便像反刍动物，咀嚼记忆中的某些美好的事情。

　　那个年代，发生在我们农村里极普遍、极有趣、极典型的就是“赊小鸡”了。

　　每年春夏之交，村头就响起“赊小鸡来——好小鸡——”的吆喝声。卖雏鸡的商贩挑着两个大箩筐，颤悠颤悠地走村串巷，从村这头吆喝到村那头，累了，就把箩筐一放，找块大石头坐下歇歇脚；渴了，就拿出自己带着的水喝两口，如果没有带水，就从附近的人家讨口水喝。

　　商贩一落担，最先围拢过来的是那些父母忙着在坡里干活，没人管的小孩子们。他们蹦蹦跳跳地围着盛满小鸡的箩筐。卖小鸡的怕孩子们弄坏了小鸡，不让他们靠近，他们就调皮地学着商贩的样子，扯着稚嫩的嗓子喊：“赊小鸡来——好小鸡——”

　　商贩嫌麻烦了，假装生气了，就一跺脚，大声一吼，孩子们便一哄而散，到别处玩耍去了。

　　伴随着商贩的吆喝声，附近的婶子大娘们赶过来了。商贩赶忙招呼说：“婶子大娘，这是头茬鸡，价钱便宜卖。”

　　那时是大集体时代，平时人们手里是极少有现钱的。所以，买小鸡也只能赊欠，等秋后鸡大了卖了钱，或者下了蛋卖了钱再付小鸡钱。年年如此，约定俗成。

　　大家问明白赊法，问明白价钱，便围着箩筐仔细地挑选起来。

　　箩筐里装了满满的鸡崽，鹅黄色的鸡崽一个个绒线球似的，张着黄黄的小嘴巴，发出“叽叽”细弱嘈杂的叫声。小雏鸡一边鸣叫着，一边拼命往边上挤，煞是可爱，给寂静的乡村增添了不少乐趣。

　　上了年纪的老奶奶眯缝着眼在挑选小鸡，一看就是行家里手。人们先在大箩筐旁边观察，看哪只鸡叫得欢，看哪只鸡身体壮，然后伸手在箩筐里挑，把挺精神的几只，拿出来放在脚前的地上，让它们跑、让它们叫；那些不活泼的，萎靡不振的，顺手又送回箩筐里，再换出几只。有几只特别调皮，放在地上就往远处跑，人们笑嘻嘻把它捉回来。嘴里嘟囔着：“我让你跑！”“我让你跑！”一把抓起来，放进自家的提篮里，那种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

　　人们先挑出品质好的雏鸡，然后再辨认公母。在那个生活困难的年代，各家各户养鸡主要是下蛋。因为鸡屁股是农户的银行，所以，挑选鸡雏极为重要。大家轻轻拿起“叽叽”叫的小鸡，仔细端详它的爪子、屁股和鸡冠子，十有八九能认出公母。

　　有的从家里跑出来急了，没顾上回家拿装鸡工具的，就直接用簸箕、竹筐或者褂子的前襟兜着。挑选够数后，主动让赊小鸡的过数、记账，然后乐滋滋地回家去了……

　　卖鸡人把自己赊出去的小鸡都一一记在小本子上，秋后他再捎着那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来收钱，绝对没有赖账的……

　　人类社会在飞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日新月异，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伴随着“赊小鸡”这一行当的渐行渐远，我们内心深处似乎在缺失了点什么。

　　每每回想起那年代的淳朴民风，我心里温暖如春。

　　作者:王振山，山东省诸城市文化路学校教师，作品散见于《健康导报》、《半岛都市报》、《潍坊广播电视报》、《潍坊读书》、《春芽儿童文学》、《今日诸城》等报刊及四川文化网等微信公众平台。作品《金扁担的传说》曾获大众日报“讲文明树新风”公益征文一等奖；《难忘粽子香》获得蜜之馥文艺大观园“源腾杯”散文大赛二等奖；《偷瓜》获得第一届“作家平台散文大赛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