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我不为人知的职场与一首诗歌有关 | 逸西

美文 | 朋友小韦与我不为人知的职场

○逸 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场，而我的职场，是从一首诗歌开始的。

    记得1993年，小韦是我在广西北海打工时认识的第一位友人。他和我同住一家旅社，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不会，问小韦能否听懂四川话，他点头说能，读大学时班上有许多四川同学，跟着学会的。

    我和小韦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的味道，彼此无话不谈。小韦和他的几位朋友，停薪留职组建了宏大广告策划公司。每天早出晚归。

    一日，小韦说：“逸西，出来闯，就得闯个样子，成天没精打采的睡懒觉，不行。”我说我思念故乡，小韦说咬咬牙，一切都会过去。

    我一天比一天瘦。小韦问是怎么回事？我照实讲自己吃不惯北海的饭菜，主要是当地人炒菜不放辣椒。小韦拉我拐弯抹角到一家四川人开的餐馆，我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堵住心慌。然后边吃边谈诗歌，从中国大陆诗歌说到台湾诗，从台湾诗又到美国诗走向等等。

    当日下午，我接连应聘了五家单位。见了老总，显得有些口吃。老总问我什么文凭和有啥特长？我壮着胆子说自己会写诗，且边说边拿出事先复印好的材料送到他们手上。这些人大多皱着眉，头也不抬，把材料放在桌上，往我一推，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我们才招了人，暂时不要，等以后招人时，我们再通知你。”五家公司，都是如此。

    失望中，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北部湾银滩看大海。大海蔚蓝，一浪高过一浪。我呆立岸边，任海涛拍打心堤。

    回到旅社，我向小韦讲起求职一事，他叫我不要灰心，明天继续跑。北海一定能把我留下来。

    当晚，我趴在旅社的硬板床上，写了一首诗：

    ○大 海

    夏天，南方酣畅淋漓

    大海，洁白的花朵

    铺天盖地

    咸腥的风，摸过帆影和双桅

    滔滔不绝的手指

    抚弄鱿鱼、对虾与海蛇

    流浪异乡的人子

    面对起航的船队。无数次

    在无边无际的水中飞翔

    海石花开放，石斑鱼跳舞

    大朵大朵的乡愁

    悬在桅杆之上，黄昏之间

    众生簇拥

    霞光洗濯

    鱼似的眼睛，亮了

    我远天远地的一碗水村庄

    水田的稻子和清脆的蛙鸣

    是否在我怦然心动的瞬间

    又一次灌浆成熟

    一望千里的巨浪

    呈现母亲的呼吸与微笑

    拾贝的歌者

    踏浪归来

    朴素与咸味的花朵

    我唤作亲娘

    是什么样的季节

    让我们追逐大海

    是什么样的日子

    让我们怀抱海螺

    向一头吉祥如意的母牛

    在通往秋天的路上，吐纳芬芳

    海呀！会说话的大海

    滚滚而来又滔滔而去

    甲板上，银光起伏

    夜晚把心，诉给谁听

    第二天，为了节约一元钱的公交车费，我徒步走到《北海日报》社，把这首诗交给了该报副刊部主任韦照斌先生。他看了诗，两眼发光，但我心里发毛。老先生一巴掌拍在桌上，吓了我一跳。他用北海普通话对我讲：“你写得太好啦！”

    第三天，《大海》就在《北海日报》副刊上发表了。我在报刊亭买了两份报纸，捏在手里，走进北海市委办公大院晃荡。看见北海市委宣传部外宣办门前挂着《北海乡情报》社的一块吊牌，闯进去说自己想找一份工作。一个皮肤油黑，眼睛鼓鼓的男人正在接听电话，见我闯入立即挂断了。

    记得那时，他很有礼貌，且温和地说道：“你从哪里来？有什么特长？”我回答说四川。然后，把《北海日报》打开，翻到副刊登载有《大海》一诗的报纸递了过去。他看后，什么也没说，就用办公桌上的座机给《北海乡情报》总编打电话。在他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中，我大概听懂的意思是说，四川来了一个小伙子，很有才华，文章写得不错，想到报社应聘工作，安排时间尽快见面等等。事后我得知，这个男人就是北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外宣办主任张秀雄，他为人正直，精精瘦瘦的，属于典型的两广人。我一辈子都记住了他的恩情。

    次日上午9时，我按约找到《北海乡情报》社，与田姓总编见面。半个小时不到，《北海乡情报》社对我开出的条件是：包吃包住每月800元，奖金另计。我又惊又喜，一路小跑回旅社。我要把快乐与小韦分享，让他为我高兴。

    可是，旅社的服务员却告诉我：小韦已回老家梅州，母亲病重。

    当天，我收拾行李，写了一张字条交服务员转给小韦。我从旅社搬到了报社。

    过了三天，我外出采访，路过庆华旅社。下车去问服务员：“小韦回来没有？”服务员说没有。一问字条，服务员说丢了。

    我只好又匆匆地补写了几句：

    小韦，我有事做了。等你电话联系。逸西。

    一月后，小韦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又去过几次，仍然没有他的音讯。

    再后来，我也离开了北海，回到四川。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思念这位曾经给我帮助和鼓舞的友人。他叫韦小伟。那年，他二十四岁。

1995年赴中越边境采访时留影 马继涛 摄

作者简介

    逸西（原名刘逸西），著名作家、诗人、资深媒体人。

    著有诗集《放逐》《梦雪》《民主的细节》《我们的记忆》《疼痛在心》（中国首部反腐诗集）及长篇报告文学《剑门关下铁人情》《民主的碎片》《陪伴》等多部。获四川“五个一工程”奖。

    曾在广西、广州、四川和中央媒体《民主与法制》等做过记者、编辑。从事新闻工作至今20多年来，在国内外采写若干有强烈反响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