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 | 故人书生伍松乔 ○蒋 涌 数日前,伍松乔已经凌驾一缕青烟晋升天界,想他如今已逍遥于九霄之上的瑶池畔,去应邀参加四时开花亦四季挂果的蟠桃盛宴。点赞他的佳作的指头,很快由凡胎肉骨,转换为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我等在凡尘仰望只好望云兴叹! 手机中,与伍松乔的微信对话框里的交谈,我实在舍不得删去,转眼之间便成了历史文物。而他的形象对我依旧可近、可亲、可敬的鲜活如故,仿佛他依然在我身旁谈笑风生。我与他的身份与地位,悬殊实在太大,他是仙人,我是凡人;他是文坛大腕,我是文坛走卒。二者的区别,划开了一条苍凉的界线,横隔着一带阻遏天上与人间的万里云烟。37年前,幸得故乡的贤人推荐和贵手相援,我有幸和伍松乔在其时宜宾地区和自贡市唯一一份公开报刊的编辑部共事,办公室都紧挨楼梯口,他在楼下,我在楼上。那时,他的办公室经常成了同事们的聚会点,刘海声、丁小平、邓佑云、邱力伟、陈燕琳等同事都挤在一堆,他则是制造和主导话题的轴心人物,每逢兴致浓时,他还即兴辅之以动作演唱一支那时刚刚才流传大陆的台湾校园歌曲。 伍松乔是老三届高中生,在富顺二中一直学业出类拔萃,可惜他错过了文革后的首轮高考,不然,他虽不说未必能考到北大中文系,至少考川大绰绰有余,这也是一种世事难料的阴差阳错吧!我曾随同伍松乔到邓关、永年、赵化、怀德四个区镇去采访过10来天,来来去去的长途汽车上,他都手执一册《富顺县志》随车阅读,可以说没有虚度一分钟。到了赵化,他主张不乘船、不坐车,我们便沿着沱江岸畔步行几十里赶到怀德。他带着一架海鸥牌照相机,一路取景拍照兴致盎然。到了抗元名城虎头寨,我们便爬坡上山,他循着城门、炮台、箭垛等陈迹仔细观察,不停拍照,给我讲述当年的惨烈战事与盘踞十年的不易坚守。下山时,遇上暴雨骤临,他不慌不忙地对我说:“夏天的雨淋不出病,就淋着赶路吧!”十余里的雨路,非但不狼狈,相反添了一种去尘除汗的快意。伍松乔采访之前做功课扎实,大凡所到一地,他都对当地人风土民情了如指掌。回到赵化,他便径直去访问刘光第的后裔,并到刘光第墓凭吊、留影。回到县城,他便写下整版力透纸背的配图文章《君子遗迹何处寻》,不久又修订后在《龙门阵》上发表。很长一段时间,他与声息相通的同事刘海声一起带头,为给功在千秋、德泽乡里的刘光第和宋育仁正名逐级汇报,奔走呼号,并最终达成社会共识,让两位仁人志士重新赢得作人尊严,重回人们的视线中。 伍松乔不是那类食古不化、读死书、钻牛角尖的书呆子,他评论时事慷慨陈词,抨击时弊挥斥方遒,有意气风发的才情,有不畏权势的风骨。他曾经抓住一名教师被打的事件,拍案而起,连发重磅文章,呼吁社会声援,直至讨回一个公道。1982年,他由组织选派到四川大学新闻系进修,我接任他承担的副刊编辑工作,我萧规曹随竭力不让读者感受太大的落差,这既是压力也是动力,从中受益良多。八十年代中后期,我被选调自贡市委宣传部工作,他被选调四川日报社工作,其中有十多年,我们彼此相忘于江湖,我从没把自己从事文学创作的进展告诉他,也几乎没向他主编的《原上草》投过稿,直到有一天他叫我把散文集和一部长篇小说寄给他,隔一段时间再见面时,他才对我说:“其实,你的作品,早就达到了可以在《四川日报》发表的标准了。”对我的长篇小说,他多次对人说:书名取得好,内容也好,场景烘托很成功,不需要修改,只需要炒作,在外面影响大,在本地被低估,是一部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好作品。从此,他在家乡参与的文事,经常拉上我,给我以提携;他到自贡有关单位演讲等涉及的具体事宜,也信任地交给我去张罗。他与伍奕合作的人物评传《中国书生宋育仁》更名为《宋育仁:隐没的传奇》再版时,他告诉我:四川人民出版社编辑和他一起在几十篇评论中筛选,最终选中我写的那篇文字收入新版书做唯一的书评附文。在他会同邓佑云、高仁斌主编《富顺背影:世纪老照片》一书时,他反复推荐我去啃一块“骨头”,我交稿后,他又把它作为该书的一个标本,要其他章节的编者借鉴。后来,因为种种因素我撰写的章节大部分都未收入该书,但他对我的器识和奖掖,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去年,自贡市文联举办第二届盐都文学研讨会安排我撰写李加建、张新泉、伍松乔三位自贡顶级名家的评论,我为伍松乔撰写的万言长评《书生入世乃大观》成文交他审读,他认真把关后给予我充分肯定:“知我者识我者蒋涌也”。这篇文章除本地发表外,他亲自分别安排到《现代艺术》和《现代文学研究》上予以发表。几个月前,伍松乔和省散文学会领导张人士、乔德春邀我随同他们到眉山去拜会散文名家周闻道时,我在眉山告诉他,说我正在写一部八十年代的长篇小说,不管写得成功还是失败,不管以后能不能出版,我都会认真写下去。他当即鼓励我:“你以这种心态写作,恰恰容易写出好作品!”他最近出版的已被社会广泛关注的盖棺书籍《千古一梦大雅堂》问世时,他本已签名送我一本平装本,出发到富顺参会时精装本又到了,他便索性送给我精、平装书各一本。 人生难得一知己。伍松乔是四川文坛的巍峨独秀的一峰,他却不弃我这山脚下的一抔瘦土,时时给我以惦念和鼓舞,生前逢年过节都没忘记给我发一则语词温馨的短信,当他凌烟升空,乘鹤西去,我真是感觉这世间缺失了什么,心灵中掏空了什么。当年,我试图诠注“中国书生”时,他为我逐字逐句予以的推敲:“为天下苍生追求真理和奉献力量”。此刻,以它为尺度对照以“书生自许、书生许人”的伍松乔的一生,真是恰如其分! 斯人已去,文章长存。著名诗人李加建曾赞许伍松乔为四川“最优秀的学者”,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定评绝不夸张,著述等身的伍松乔配得上这一副故乡贤达所授的民间绶带。伍松乔的去世,使中国文坛、尤其是文史界和散文界折断了一根栋梁,这个无可补救的损失将给人们带来长久难以消失的遗憾和痛切。所幸,尽管伍松乔抛下了许多未竟事业,但他毕竟留下的大量珍贵的文本和书籍,他将在象形文字中获得永生,赢得今人和后人的敬意。近日,就连亚洲最受各国尊敬媒体的凤凰传媒也在要闻中文图并茂的报道长文《作家伍松乔逝世扣动川内文化界众人心弦》,这无疑是一个超乎寻常的身后礼遇。 在历史的平台上,伍松乔的伟岸身姿,已经由立德、立功、立言的大理石精工雕凿地庄重造像,挺得住风雨侵蚀,挺得住毁誉销磨,获得了众多乡亲的敬意和仰慕的眼光! |
2024-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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