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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故乡的云飘来飘去,尉蓝的天空总让我神往,很多年没回故乡了,心里仅有的一点点记忆慢慢发酵,变得清晰起来。 小妹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父亲快不行了,你赶紧回来。 放下电话,立刻向单位请假。风尘仆仆地赶回了老家。 父亲躺在床上,妹妹们围在床前。父亲见我进来,脸一下转了过来。我看见父亲浮肿的双眼有两滴泪花,在眼中打着转,却没有流下来。 我的心疼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脸。父亲笑了,丝丝笑意浅浅地露在脸上。自从父亲尿毒症晚期,一次次的住院一次次的透析,身体越发消瘦虚弱了。 父亲闭着眼,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拉着父亲满是老茧的手,大声地喊着:“爸、爸,我回来了。” 父亲一下子睁开眼,想说什么却沒有声音:"爸,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爸,您放心吧,我们几姊妹都好好的,会越来越好的……” 父亲听了我的话,安祥地闭上了眼睛。父亲啊,您用尽全身的力量,您是在等我啊! 二 叮叮铛铛的响声总是在睡梦中被惊醒,遍野的山石,贫瘠的土壤,几颗桐子树焉焉地没有精神,一群石匠光着膀子,甩着大锤,空气中弥漫着石粉呛人的味道,这便是我记忆中父亲常常干活的场景。铁锤,父亲宽厚的手掌。 记忆的大门像放闸的水,一泻而下,父亲粗糙的大手,幻化成一把把铁锤,敲响农家生活的钟声,点燃我们家生活的希望。 “打石又打铁,一天是天二”,这是对打石匠们真实的描述。家乡的冬夜是那么的冷,常常半夜被冷醒,总会听到铁锤敲打的声音,看见父亲满脸是汗地在铁砧板上敲打他的栈子、钢纤,母亲在一边拉着风箱,红红的火焰串出老高,映红了母亲欣慰的脸。 随处可见的石头,在父亲的手中,从凌乱变得整整齐齐,从粗糙变成精美,一件件石头变了模样,成为人们生活的物品,修房,砌坝,建坟,捣臼,铭记,建桥,碑文,石磨,石狮。在那个没有砖瓦的农村,它可是难得地宝贝。父亲用勤劳用匠心,把一块块石头“点石成金”,用宽厚的手掌,在石头上刻下一件件艺术品,刻下我和妹妹们的希望。 每一天的清晨,在叮叮铛铛的音乐声中,朴实的父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先用弯尺和墨斗在石头上做好标记,然后用铁锤和铁钻在大石上慢慢凿出一条浅缝,把七八条铁楔均匀地钉在大石上,抡起二锤,随着一声声吆喝,巨大的石头“呯”的一声,裂成了长条型的石坯,再用铁钻修凿成光滑好看的石料。 在一道道凿痕中,顽石渐渐变得听话了,父亲用自己的心与石头交流,最终让石头臣服在他的铁锤下,也让我从顽劣渐渐变得成熟。 父亲对手里的钢纤、铁锤有深厚的感情,“甩大锤”是父亲拿手的好戏。父亲挺自了身板,站在毒辣的太阳下,叉着一双大脚,光着膀子,嘴里“嗨呀,嗨呀”喊着号子,将大锤抡成大半个圆,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长长的楔子上。年幼的我试了许多次,也抡不起大锤,父亲总会摸摸我的头:“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你可不能打石头,你要打天下……”但父亲敲打石头,火花飞浅,石屑乱飞的情形,深深地印在我脑中,震撼了我的一生,激励了我的一生。 三 秋后,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本该是农闲了,可母亲的病重了,父亲要多少次的敲打,才能在光秃秃的石头上打出青青黄黄的日子。 那时候幼小的我们兄妹四人,那能体会到父亲的艰辛。幸好聪明的父亲在乡政府揽到了全乡打沼气池的活。父亲请了两个帮手,没日没夜地奔波在家乡的土地上,挨家串户的设计施工。 父亲的铁锤又一次在家乡的山山水水,坡上坡下敲响,他敲响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给乡亲们带来了沼气灯的光明;给乡亲们带来了灶房熊熊燃烧的火。那两年父亲是开心的辉煌的,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那两年父亲是艰辛的伟大的,乡亲们为丢掉煤油灯而欢呼。 石头的品格是坚强,风雨不摧,宁碎不屈;雨雪风霜,沧海桑田,铸就了父亲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品质。 四 父亲,你安息吧…… 细雨无声也要送你一程,犹如我们的泪,化成水,滋润您苦闷的心;化成烟,抚慰您艰难困苦的一生;化成火,照亮您今后的路。 当父亲的灵柩走过屋后的大山,我脑中突然闪现一副画面:晴朗的天空下,空旷的石料场,赤膊的父亲抡起大锤,一阵阵拍打声传来,一声,两声,一声掩过一声,整个村庄都传来了这种音乐声。 我听懂了,那是父亲用满是老茧的手,在自制的二胡上,弹出他最爱弹揍的《二月里来》“唻哆唻咪嗦咪唻咪啦哆咪唻嗦……”我情不自禁地跟着调子唱了起来: 二月里来呀好春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指望着今年的收成好 多打些五谷充军粮 …… |
202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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