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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有三山,有两槽,我们那里被叫作山后。山后阳光充足,空气潮润,庄稼茂密,树木葱茏,一片绿色生态,用父亲的话说,天旱旱不了,水涝淹不了,没有虫灾,没有瘟疫,是个天造地设的好地方。 季节似乎无更迭,推门满眼葱郁,连闭眼所想都是郁郁葱葱。当然,春暖花开时节,李花如雪更是一番别样景致。 阳光很好,它走进堂屋里,照射在母亲的身上。母亲很爱好,喜欢穿新衣服。阳光照在母亲面前的大盆子里,照在她很能干的手上。盆子里泡着青菜,母亲在用小刷子淘洗,她刷得“刷刷刷刷”地响,很快活的样子。阳光被盆子里的水反射到堂屋的梁上,像跃动的蝴蝶。 母亲是在给我们做咸菜。 她将洗净的白菜背到院子外,一窝一窝地挂在李子树上晾晒。我至今记得,那是多美的画面哪:蓝天下,绿油油的庄稼地,绣着一簇簇雪白的李花,衬以绿油油的青色的菜,而母亲呢,她穿着棕红色的斜襟衣服,穿着白底黑绑的布鞋,梳着齐肩的短发,正在挂青菜。 我开始向往那咸菜的味道了,可还要等一段时间。被霜打过,被雨淋过,被太阳晒过,被雀鸟啄食过的挂在枝条的青菜褪去了青涩,脱了水分,母亲将它们取下来,抖去沾满的李花,用菜刀,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丢进大木盆里淘洗。她将青菜片均匀地铺在硕大的簸箕里。我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禁不住馋了,拿起一片菜心,细嚼,真的甜香呀。 抬头看,大院子里,到处是大簸箕,到处是晾晒的青菜片子,小孩子们游戏其间,狗在簸箕边静谧地晒太阳,鸡在土灰里争鸣,猫在瓦背上踱步。农家的正月是很闲的,小孩子是幸福的,我就在这沁脾的醇香里写我的作业,等待咸菜的上桌。 夏天的七姊妹辣椒做的辣椒粉,在玻璃坛子里,麻布湾的花椒晒干后放在陶罐里,老姜已经切成丝,食盐准备好。将晒干的青菜片收在大木盆里,撒上盐,和均匀。咸菜的盐分很重要,多了,就太咸,入口很苦;少了,就太淡,不久就变酸。母亲很有分寸,她没有理论,她有经验。码过盐的菜得放上几天,几天后,会渗出汁水来,滤过后,咸菜才会保持极脆的口感。母亲将生姜片花椒粒辣椒粉倒入盆中,捞起袖子,伸进手去,不停地和。 我简直垂涎欲滴了!可此时是不能吃的,很辣,必须等上十几天。母亲将和好的咸菜装进大菜坛子里,母亲说,要压实在,否则会变味的,她使劲塞使劲压,将坛子装满,盖上盖,搬进里屋最阴凉的地方,倒上坛沿水...... 母亲做咸菜的做法被称为山后做法。山前的咸菜是没有花椒辣椒与老姜的,吃起来就一个咸味。而山后的咸菜的味道就丰富无比了:脆脆生生,麻麻辣辣,有青菜与生姜的清香,入口即开胃,连残余在舌尖齿逢上的辣椒末老姜条花椒粒也可慢慢品味。要是下一碗白干饭,也定会连白干饭的味道也给忘记。要是稀饭下咸菜,连汤也有滋有味。最美妙的是,将咸菜剁碎,用猪油炒,加入蒜苗、味精,做绍子,下一碗面条,味道我是写不出来的!不知道是真饿还是太馋,我常偷偷抓出来,捧在手心里,吧唧吧唧地吃,辣得口水直流,麻得舌头都伸不直了。 后来,进城读书了,带着母亲做的山后咸菜到山前,父亲和母亲送我走出院子,我心中涩涩地想哭,回头看,母亲依旧穿得很讲究,在茂密的庄稼地里,李花如同扎染的花,母亲静穆成一个红棕的点,我抹着眼泪走出她的视线。 在城里读书,同学们常从家里带来妈妈做的咸菜,大家分享着,我发现,山前山后的咸菜真是味道迥然,可谁都说自己的咸菜好吃。我想,谁都是有道理的,在每个人的胃口里,乡愁才是最独特的一道菜! (编辑补充 : 作者的老家在四川省大竹县。) |
2024-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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