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才 “北山坪上朝霞灿烂/白鹤梁畔桃李芬芳/教室里飞出朗朗书声/校园内我们欢乐歌唱/古老的黄葛树/依然生机勃勃/悠久的校史又翻开新的篇章/努力学习/辛勤耕耘/莫负青春好时光/正心养德/自主自立/我们是祖国明天的栋梁。”这首朗朗上口的涪陵五中校歌,不知道还有多少学子记得呢?1982年夏天,我在弥勒小学初中毕业参加升学考试,梦寐以求的中专没考上,命运弄人,却考进了涪陵第五中学。在这里度过了不知学海深浅,但识人生况味的三年。30载光阴一晃而过,昔日的母校已物是人非,唯有对母校的怀念,对老师、对同学的深情仍铭刻于心,当年校园生活的如烟往事而今仍历历在目。 几十年后方明白,进入这所学校是自己一生的荣幸。涪陵五中,是涪陵的老牌名校,1911年创校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不仅仅是五中学子,只要是涪陵人都熟知这个学校。学校位于涪陵城西长江之滨,白鹤梁畔,是一所名副其实的百年名校。其前身为始创于1870年的“涪州书院”,1877年更名为“桂馨书院”,1903年州署改书院为“官立模范高等小学堂”,1973年定名为“涪陵第五中学”。涪陵五中植根于巴人古朴的文化和宋儒理学深厚的土壤之中,在近百年的历史文化积淀中铸就了“尚美求真”的治学精神和“博学笃行”的教育风尚。在这里,一代又一代学子,日捧黄卷而读,夜枕涛声入梦……。 从秋月门汽车站向西走约500多米就是原涪陵五中的大门,进入校门,举目远望,这里依山傍水,四野苍茫,蒹葭之上,万古长流。校园内,绿草如茵,花香小径,朗朗之书声,不绝于耳。相信许多同学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个场景,上课铃声一响,同学们顺着校门口那一段长长的斜坡向下冲,然后踩着点跑进教室。学校的教学楼那时应该有三座。主教学楼是高中班的教室。刚进学校时,我们85级4班的教室就在教学楼当头的第一间,我和李永伦(从弥勒小学一起考进五中的同学)都分在4班,这个班60多人,一半以上是从农村学校考进来的。剩下的都是从本校初中毕业直接升高中的,但学习成绩都一般,尖子生都分到一班去了。 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张进,是刚从四川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分来五中的,她身材娇小,性格温和,说话轻言细语的,让她带这个班,真是难为她了。班上几个调皮的男生,经常弄得她哭笑不得。与我要好的比如李洪君、代永波、张文革、李嵩晨等,成绩经常不及格,但噻话可以打一百。张老师教我们几何学,初学点线面,让我们丈二尺金刚——摸不到脑壳。 有一次,张老师抽张文革起来回答问题,他上课开小差,根本没听课,在桌子下偷看《少女之心》,这本书是那个时代社会上流行的一本所谓黄色小说。《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忆录》,讲述的是主人公曼娜和表哥少华、同学林涛之间的三角恋情,曼娜有着遏制不住的两性冲动,在性和心灵方面对男性有深刻的渴望。《少女之心》自70年代起开始在民间传播。当时为了读到这本书,多少无知少年背负道德压力。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早已不是一个谈性色变的时代,这《少女之心》的所谓黄色描写,其实并未超出《赤脚医生手册》中有关生理卫生知识的介绍。上海学者朱大可讲过,“当时我还在念中学,已经不大记得是谁传给我的,拿到书后,我立即套上毛选的书皮,这样会安全些。”“当时我们读书非常快,晚上八点左右,书被一个人送达,第二天早晨八点,书就被另一个人取走,我交出上万字的大书,就像交出一个被榨空的钱袋,筋疲力尽,但心情很愉快。”估计张文革平时没怎么读书,阅读速度太慢,让他不得不花课堂上的时间来读。他站起来,右手挠挠后脑勺,下意识地回答,“几何……几何,叉叉……角角。”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张老师让他站了半节课。 最难忘的是教室西边那一棵古老苍硕的黄葛树,很多同学应该都曾经去爬过,当年我们徜徉于校园,风吹落英,香披亭苑,我们惬意地享受着那棵百年古树华盖的荫庇,时常在树下纳凉、散步,交流畅谈,也有胆大的学生晚上偷偷在这里耍朋友的。这棵大树的北边有十多级陡峭的石阶,下去就是学校的操场。其中的足球场是用黑沙石铺就的,足球场下雨天坑坑洼洼,阳光下飞沙走石,但是每天在这里踢足球的学生仍然是络绎不绝。说到学校的运动场地,其实就只有这块足球场和另一块篮球场,篮球场连接五中的家属区,球场上还有三个用石头修建的乒乓球台,人气也是很旺。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校园时,垂柳扬翠的操场,经常可以看见任红伟和雷继军两位女生在那里舞剑和操练扁挂,我也偶尔与几个同学一起绕着操场晨跑。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时,所有的学生都走出教室,来到门前空地、中间篮球场、操场上的足球场开始做广播体操,那一片起伏跌宕的身影,像千里烟波,浩渺于清清黔水。 操场的右上角就是我们学校的食堂。每当黎明时分,校园灯光乍现,同学们陆续起床吃早餐,从宿舍到食堂那一段道路就开始热闹起来,但决不是嘈杂,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从一张张自信的脸上可以看出清晨唤醒他们的不是枝头上的鸟鸣,而是像太阳一样鲜活的梦想。那时的物质生活是相当清苦的,我每月只有9元钱生活费,还是父母从牙缝里剔出来的。要么是母亲披星戴月在荒郊野岭割蓑草、挖麦冬卖得的几个油盐钱,要么是父亲肩挑背磨挣来的几文血汗钱。我每天的伙食清单是早上两只馒头,一两稀饭;中午一份蔬菜,二两米饭,端回寝室就着水盐菜吃。至于荤菜,一个月吃上一两次就不错了。实在是捞肠刮肚,买一份烧白,就可以管半个月。那时,同室的余得水、杜林等同学是城里的,父母经常来看望他们,带来的猪油炒水盐菜,午饭时打开瓶盖,香了一屋子,我有时也厚着脸皮上去夹上一筷子,真解馋啊! 冬天下了晚自习回来,感到又冷又饿,实在熬不住了,就敲起洋瓷碗,几个同学约起到校门口的秦义园小面馆,打上一两麻辣小面,狼吞虎咽几口下去,然后舀上一碗面汤喝下,顿时从头到脚,浑身暖和了。说起秦义园面馆,还有一段趣事,那时大家都是穷书生,能够晚上来宵夜,实在是一种奢侈。有时饿的不行,难免饥寒起盗心。我们几个同学互相打掩护,趁老板不注意,悄悄从一个大木盒里摸两块面牌子揣进衣兜里,隔几天又去吃。那时在馆子吃饭,事先要买牌子,像现在点菜单一样,牌子是竹制的,长短大小不一,最小的面牌子代表一两,依次类推。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被老板发现了,他丢了碗筷就开跑,老板去追,被我们三遮两挡就跑掉了,老板气急败坏地说“真是遇到你们啦!”我们回到宿舍,笑得眼睛花儿直打转。 我不会忘记,那几个难得的周末,我和徐乾武去代永波家里,他们家在县师范附近,是地区轮船公司的家属区。他父母希望我们两个农村孩子能辅导一下儿子的功课,所以每次去了,都会加一两个荤菜,让我们打牙祭。永波太贪玩,好像也没帮上多少忙。 为了接济生活,每次城里同学发放米面票时,我就和几个同学打商量,让他们把米面票赊给我,转身拿到港务局楼下那个票证黑市上去倒卖,每斤赚几毛钱,一次能搞到两块多钱,回来把本钱给同学,剩下的可以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尽管冒点风险,但也实在是妙不可言。有一次,我刚走进市场,恰好碰到几个穿类似皇军制服,戴红袖套的,把一群人撵得鸡飞狗跳。我立马转身就跑。因身材瘦小,穿得破旧,并未引起他们注意,等跑到中山路,回头一看,人群熙来攘往,根本没有人追我,自己吓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这样的经历,在我不曾长大的心灵烙下了刻骨的阴影。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情节,让我在西南政法大学毕业,选择职业时,走进了工商这个行业,一干就是近30年,命乎?运乎?男怕走错行,是否走错,在世事的偶然与人生的必然之间,由不得你自己思量。 学校食堂的墙外,是一片沙滩,枯水季节,我们经常去江边散步,看书,或背英语单词,或背政治、历史,一阵清风吹来,两江明媚画卷。遇到江水退得很浅的时候,我们就踩着几块露出水面的礁石,走到白鹤梁上去观景。紫阳碧波,江水泱泱。远处,长天雁阵,孤鹜为破空而来;近处,红墙映水,落霞因秋色而醉。白鹤梁是一块长约1600米,宽16米的天然巨型石梁。每年12月到次年3月江水枯竭的时候,才露出水面。相传唐朝时尔朱真人在白鹤梁的江边修炼,后得道,在石梁上乘仙鹤而去,故名“白鹤梁”。白鹤梁题刻始于唐朝广德元年(公元763年),现存题刻有石鱼、观音、白鹤,其中涉及水文价值的有一百多段,是世界唯一以刻石鱼为“水标”,并观测记录水文的古代水文站。白鹤梁上题刻纵横交错,或诗或文,记事抒情,吊古怀旧等,集文学、书法、绘画艺术为一体,素有“水中碑铭”之美誉。题刻多出自历代文人墨客之手,如黄庭坚、晁公道、庞公孙、王士祯等。有着1200年历史的白鹤梁,其题刻内容充分反映了这一方水土的人民,饱受历朝文化的感染和侵淫,有着深厚的历史文脉和文化积淀。我在写白鹤梁的一首诗中这样写到:“我热爱的白鹤梁,多少暮色/被你坐成空旷/你是苍茫中,走失的歌者么/在你的额头,沉默的,/是不是那只,反复蹁跹的白鹤/它仍有独立的思想吗/在落向船舷之前/是不是确定了,一座古城/千帆竞发的风向/诸如此类,鲜活如初的事物/除了岸上的清风,还有谁的言辞/能让我的内心,大河滔滔。” 步入高中学习,数理化课程都觉得比较难,于农村学生而言,最难的不是这些,而是英语,因当时农村学校的初中阶段基本上都没有开设英语课。我们也只有一个受过短期培训的老师,教过几个单词和几句日常用语。记得我的入学考试成绩,英语只得了2分。开始上英语课时,我感到十分吃力。课后去找刘春老师,她告诉我不要着急,多下功夫背单词,把语法搞清楚,慢慢地,一学期下来,就会有长进。到了二年级分科时,我选择了文科班,这个班上的同学,外语拔尖的较多,尤其是几个女生,如周晖、金凤、康莉蓉、余洪、张鑫等,男生似乎没有几个高手。我和杨树林几个从4班过来的,在她们面前,自觉矮了一大截。教我们英语的老师李道莉,是西师,还是重师毕业的,记不清楚了,她一口流利的美语,让我们不知所云,刚开始时,完全听不懂,全靠课后死记硬背单词和短语,才能在考试时勉强及格。知道自己外语是短板,我就在高考前几乎放弃了语文、政治和历史,大量的时间泡在英语里,将能见到的英语复习资料和语法书籍反复看,反复做习题,笔记做了三大本。功夫不负有心人,高一才开始正式学外语,三年后,我竟然以104分的成绩(附加分6分)考入了四川师范大学外语系英语专业。之后,我的英语老师张德一将我学习经历在他的学生中介绍,并让我在假期回学校给他的学生补习英语,那几本笔记也算派上了用场。 在文科班的学习生活是美好的。不仅女生多,而且几乎集中了全年级美女的精华,让情窦初开的少男们,人见人怀春,每天看着暗自喜欢的女生,心中有某种说不出的愉悦。她们能歌善舞,风姿摇曳,让整个校园充满芳菲。记得每年的重要节日,她们都会编排几个节目,参加全校的文艺演出,在校园的操场舞台上,于泳涛、罗红、陈敏、杨孟林、黄梅、向宇、聂庆等女生表演的《月光下的凤尾竹》赢得阵阵喝彩,绝不亚于刘晓庆当年在涪陵五中时的风姿。 记得临近毕业的那一学期,女同学贾丹主动来与我同桌,开始还真有些不自然。她身材高挑,性格爽朗,白里透红的肤色,展现了一个典型的涪陵妹子形象。着一身瘦体的上衣,刀刀裤笔挺,在那个年代,让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觉得就像见到电影演员一样,不敢多看一眼。后来我曾问她,为何来与我一起同桌,她说是因为我是数学课代表,她想学好数学。她毕业后当了交警,不知道,数学于她而言,是否可以把违章车辆的罚款,算计得更精确一些。说到当警察的同学,我还想说说于泳涛,她给我的印象是不同寻常的。我们都是分科时从4班到2班的,与她同桌的是罗红,两位都是校花级的美女。于泳涛给我的第一印象可以用两句古诗来描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个头不算太高,身材窈窕,满头秀发像蝴蝶开花一样美好。她喜欢浅色的衣袂,浑身上下干净利落,清丽脱俗,说起话来温情脉脉,乖巧伶俐的气质,让我叹为观止。于泳涛高中毕业就当了警察,先是在敦仁派出所做户籍管理,后来在交巡警支队当领导。2011年,涪陵五中百年校庆,在校门口,我亲眼目睹她身着端庄的制服,像排兵布阵一样,井然有序地指挥来往车辆,心中油然而生敬意。我曾写过一首诗歌,描述她的优雅:“江水如烟/我看见/住在江边的女孩/你的秀发/像江南飘散的柳烟/把我的忧伤/引向芙蓉花开的地方/一个人依窗临水/送走一叶风帆/有些时候/你光着脚/独自走在江边/绿草和闲花/映着江水/你的心情/像秋天的一朵云/让你回到少女时代/在你家门口/一场雨,刚刚离去/落霞和鸟声/从小巷过来/风情万种的江边/杨柳依依”(《住在江边的女孩》)。 同学情深,师恩难忘。我时常想念母校的老师们,他们曾经给予我帮助或深刻地影响过我的人生观,诸如朱模洪、周先源、李明安、张德一、徐先发、倪文渊、张进、李朝勇、郑志泽、冯建林等,您们还好吗?还记得张进老师,您耐心地批改每一道几何题,让我不断地增强克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还记得李朝勇老师,您让我当数学课代表,给了我随时随地向您请教疑难问题的机会;还记得朱模洪老师,您的循循善诱,让我们如坐春风。您把每一堂课都演绎成一次扣人心弦的演讲,极大地提高了我们的学习兴趣。您把我的作文作为范文在班上宣读,不仅是对我的一点点进步的鞭策,更是对我写作偏好的激励,以至于我日后写出了几本怡情悦性的诗集。还有徐先发、李明安、周先源等老师,你们的谆谆教诲,让我们似承甘露,不仅传授了我们知识,更教会了我们怎么做人。老师们,你们是辛勤的园丁,“健步三尺讲台,胸襟天地。”(李世权:《涪陵五中百年感赋》)你们殚精竭虑,为五中培养了无数有用之材,你们把自己宝贵的年华献给了母校,母校因你们而精彩,学生因你们而骄傲。 尽管我们离开母校的日子已经久远了,但对母校的眷恋之情依然是那么炽热和淳厚。2017年春节,我再次回到冠盖里和秦义园之间的那一片故土,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林立的高楼,昔日绿园芳草,弦歌绕梁的纤丽之景已荡然无存,唯有那几棵见证母校百年历史变迁的黄葛树,仍以自己独有的风姿承受岁月的洗礼,在凛冽的寒风中向归来的学子述说着旧时的叹息与沧桑……。“雏鹰振翅,但惜风中蜡炬短,鸿雁传书,忍看镜里青丝斑。”(李世权:《涪陵五中百年感赋》)“一切都不长久,都会过去,而那过去的更值得怀念。”(普希金语)回想起曾经在母校挥洒的青春芳华,不禁感慨万端:千仞书山今犹在,万顷学海路难觅;“桃红李白竞春光”,只惜春风老;杏坛名苑新雨湿,却待后生枝叶添芬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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