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年：果然

母亲

等炊烟断了，稻草被野风收割的时候
你会回来吗
如果不，那就再缓些

再缓些，直到春天把我吹出积雪的样子
直到夜空
落满你的骨灰，我的眼睛

我们会跟雨滴重新相爱，就像
和世界重归旧好


2016，4，5

果然


所有人赶到的时候，翠花已经在血泊中
村长叼着旱烟：二狗说，他是第二个到的
顺便把目光飘向正在吹口哨的混混阿饼
“老不死的，你瞅啥”
大家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阿饼身上
“瞅！瞅个卵！”他绕到一旁，火机打了几下
才冒出火来。人群里又有一个声音尖声尖气
“翠花咋穿着那么整齐捏，大晚上的......”
村长叼着旱烟，似乎自言自语
“出来溜达难道光着衣服不成！”阿饼抖着烟灰
“你咋知道她是在这里死的......”
二狗歪着嘴，大家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聚焦着
人群里又出现嘤嘤嗡嗡的声音
“她手指头动了”，一个声音又冒出来
人们迅速围成一个圈低着头注视，仿佛垂头丧气
二狗依旧歪着嘴巴，想到前几天在壳里死掉的小鸡的颤抖
二狗还想着，明天阿妈回家来过年他还可以
告诉她全程，他有些兴奋起来
歪着嘴笑了出声，笑得轻飘飘的
十分钟很漫长，翠花合理地死了
他们又开始争辩，谁是第一个到的人
他们完全没有谈到那块压住翠花的大石头

2016,1,10

如果我是个男性诗人

我说过的那个女人，就是
隔壁隔壁隔壁的那个女人啊，她
跟春药和诗歌一样性感。她
游过来，像蛇

她的樱桃叮当作响，桃花已绽，未
施脂粉
她上楼去，看见我

我感到流走的忐忑从她腿间淌过，残余
沐浴乳凉爽的丝滑
她像薄荷，被我的夏天熟悉地拨来拨去
她像我，跟野猫一样羞怯

我感到我手中的笔更加坚硬，像一幅
盖世诗歌的草图
她已到达楼顶
“饥饿是空洞，需要填补的
黑暗的
无人居住的空洞。”咀嚼完最后一片面包
手心还有一点潮潮的奶酪

黑色，黑色

黑板上新增的图钉
落在了床单上，雨水正安慰着受伤的菌群。石头
背后的青铜绣满了木耳
那可见的血肉模糊的玫瑰，夜空令它衰老
草尖是油亮的鸟背，偷偷打着寒噤
乌云已躲进了自己的影子
黑夜没有藏身之处


黑色的桉树，黑色的云杉，黑色的阳光
黑色的月亮黑色的圣洁，黑色的
黑色，黑色的黑夜

黑色是她的命，是被草木践踏了他们一生的村庄
黑色的井水突突……荒地洗着自己残破的
童年
它们是秋千边缘的狮子



死者的队伍在深夜走出村庄（同题）

不缺要命的柏木，九月，骨灰盒
树木三拜九叩，火焰
东倒西歪

月亮把自己的影子付诸东流，他们的孤独不在于苍白的身体。黑夜，一颗细小的针眼

明媚的钢针，他们森然的绿光和花朵一样
绮丽。饥饿，感到一丁点像活着，一丁点在向死


一丁点木槿是玲珑的鬼火。他们往西方走去，蚱蜢听到鲜血
普度的声音

黑暗中的紫罗兰开在他们口中，那是
奇异的芳香。类似女子的初潮
他们的脚步正一点点跃过去



2016，4，22   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