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父亲的雪山草地（组诗）

父亲的雪山草地（组诗）   
——1953年，父亲以中共若尔盖临时工委书记安文烈警卫员身份随军进入昔日红军长征三进三出的雪山草地，历经草地的剿匪、平叛和人民政权的建立，直至埋骨雪域高原。（题记）
       文/文君


草地

天边，雪山远遁
起伏的牧草一波连着一波，战马的铁蹄
驰过苍茫夜色，随一串串战鼓
唤醒父亲二十岁青春

班佑河横穿若尔盖腹地
野战独立营的将士，踏寻着红色印记
挥舞马刀，将深陷泥沼的马匹
一次次带出绝境

风雪覆盖，剿匪的旌旗漫过
原野上，鲜红的路标一次次唤回
失散的牧人、羊群
以及，帐篷里炊烟的气息

一九五三年川西北藏区
父亲和战友们，在战马的颠簸里
清剿马匪，从春走到秋，从夏走到冬
直至每一寸草坪


班佑寺院的钟声

班佑寺座落在草地边缘
或者，我该叫它巴西寺院
昔日红军北上，曾在这里安营扎寨
战火烧毁的残垣断墙
依稀还能听见拨乱反正的电波
穿越红墙

当父亲的马蹄，驰过
屯军坝，寺院的钟声正一声声敲响
佛号里，流窜的残兵败将
早已无处躲藏
昔日为红军带路的小沙弥
又一次为队伍指点方向


打更沟战役

民主改革是一项艰难跋涉
被语言隔绝的尴尬，引来无数不解的目光
当叛匪潜入，驻地被困
父亲和战马奔驰在风雪弥漫的荒原

飞舞马刀冲出重围
援救声里，数十英灵再没见到天明
黑夜笼罩，风雪弥漫
传递消息的父亲身陷旷野，蜷缩在死人堆

载入史册的一九五六年
信使只是符号，而父亲身上的寒毒
蚕食心脏，直至四十八岁
与打更沟战役一样，成为一生的隐痛


红柳林里的新生

这传奇的红柳林，散落在班佑河边
它目睹过北上的七百将士
坐南向北，随一腔悲鸣河水
飞升天堂
那里，没有三座大山，没有外辱内乱
没有艰难跋涉的万里长征

当父亲与临产的队友，抵达
或许是神的指引，更或许是英灵们的呼唤
安睡母亲宫殿的婴儿，竟探头在
四月草原，一声啼哭
透过父亲马刀，随战马嘶鸣
欢快在摇曳的红柳林


永远的雪山草地

三千五百米的若尔盖
稀薄的空气浸蚀着千疮百孔的心脏
寒毒、疼痛，撕裂着陈旧刀伤
战马声声悲鸣

天空的马匹，大地的马匹
泪水汹涌，它们从班佑河、包座河
流过，升腾
降落在碉堡山烈士陵园

一九八一年，雪山草地
用宽厚的胸怀，怀抱父亲的骨埴
一如怀抱它的子民
和倒在北上途中的无数英灵

2016.5.22

简介：文君，本名韩文琴，四川省阿坝藏羌自治州若尔盖县人，现居都江堰市。在全国各类诗文大赛中获奖二十余次，著有诗集《跌落云间的羽毛》《天上的风》，散文集《藏地女人书》。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都江堰市作家协会诗歌工作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