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录
苏陌年
1
不需要抱住你的
精致和衰老。寂寞一瓣一瓣向上
倾斜的姿势触到梦了,脑袋却
蜷缩进自己的身体。胆怯地,卷曲着
你呼喊一只蝴蝶住进,张开的唇
喊它的乳牙,胸膛,和皱纹
滚落的露珠回应,从花萼跌进
宫壁。再也合不上,喊声逐渐地放慢
停止时,语言已皱成一团
2
攥住彼此的六个人
往不同的方向拔河,时间线
安静地躺在中心。
3
胚胎。
可能流进一条河,神秘的水井。
黏附上下水道,或者在湖面
雕琢月亮的阴影。
开花的那个人始终不在,荷叶斟酒
蝌蚪带着斗笠。鱼钩被拽出死结。
目光呆呆地抽出一只蚯蚓,在分清
自己的头,和屁股。
在钩上,它尽量把自己放得笔直。
4
头发见识过的森然,还原给了哺乳动物
眼睛见识过的浩瀚,还原给了天空和坟
死去并不意味着消失,葬花的遗言,被
土壤记述肥沃。石头的棱角和缺口
讲着灰飞烟灭的故事,黄沙曾经也高耸
流水也曾站在天际。黑夜里落过白白的积雪
割喉的刀也割稻子。哺乳期的妇女,低垂
的眼睑和奶子,摇篮曲晃动一抽一抽的风
就拉长了你的骨节。光秃秃的头顶蔚然成荫
也在你腹下柔柔地缠绕,和拐弯
作为苔藓的光滑,就赤条条地涌现了出来
5
站在人群里我们神色匆忙。一片叶子的打开和闭合
一朵花中心不断空了起来,一些蚂蚁开始隐秘地出没
一些寄生虫的卵已经找好寄主,苍耳也在等路过的野兽
等它们厚厚的毛皮把种子带向未知。这些我们并不知道
泡好蚂蚁酒,生鱼片蘸好姜蒜,甚至渐渐衰弱
的冬天,完整的皮草上找不到一丁点儿蜷缩的痕迹
鸟儿飞得看不到背影,花儿开得看不到以后,白炽灯变弱
仿佛都是与生俱来的事。而流水不断落空,根部臃肿
6
它是一朵黑色的花。 第一个人说神奇,第二个人嗤之以鼻:怪胎 有人自称专家,说它是在特殊的光合作用下的产物,被媒体跟踪报道 十一个刚从号子里出来的年轻人在博物馆外潜伏 第四天,又有个专家危言耸听,这朵花受过核辐射 十一个年轻人散了八个,还有一个在打听消息,附近卖小道消息的人 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指,一百块钱一个消息 第六天,人群里又冒出一个声音,说霾就是那朵花造成的。 这下博物馆外堆满了人:烧死它,烧死它。 第七天,在市中心,人们决定为它行刑 行刑之前,一个小女孩儿从人群里挤到了最前面 双手捧着一个装满水的杯子 “叔叔,它要死了,我可以给它浇水吗?” 最后一个专家把满脸横肉别过脸去,“随便” 小女孩儿蹲下倒完这杯水,花朵在人们的嘲笑声中变成了白色 人们坚持着完成了死刑 火光中那朵花真的变成了黑色,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大
7
可能是一片云的倒影跌落到了枝头 可能是一团积雪从根基爬了上来,总有理由阐述 你的洁白。更愿意以黑暗截然相反的部分来解释 急需你成为,光的代名词。叶子游游曳曳 接纳虚晃,浮沉的光影在地面不被抹去 你的昂首完全不同于事实,摆动的你在脚底被低低 的踩着。 你想够一下它,哪怕摸摸它的刺。 然而你只能远望,为了它只能尽量灿烂,尽量 不让沉甸甸的光晕压弯自己的身体。
8
昨天见到的缩头缩脑的蚯蚓 是不是今天见到的那只。 吃过粪池下面的土、吃过寺庙下面的土。依然没有长胖。 依然在地底艰难地前行着,穿越复杂的巷道,偶尔走错路 就在他乡定居 地底缺氧的萤火虫,也心事重重 陌生面孔的自己被反复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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